最美的還是那年艾草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桃花灼灼其華，牡丹艷壓群芳，梅花清高自賞，可任它們爭奇斗艷，卻美不過我心中那棵長得平平無奇的草。記憶的回眸中，望見——那覆滿我記憶之路的艾草。

　　六月，焦慮的時節，炎炎烈日炙烤大地，滾滾暑氣浸得人喉嚨發啞、細菌滋長，流行病一波接一波爆發，令人猝不及防，我身上也悄悄冒出了許多來歷不明的水泡，癢癢的，刺激著我幼小的神經，我忍不住去撓，結果是水泡“啵”一聲破裂和瞬間的痛楚。水泡中的液體和我的眼淚一起流了出來——那年我得了水痘。

　　姑奶奶來接我放學時看到的便是我紅腫的眼睛和狼狽的皮膚，她略染白翳的眼中一下子蘊滿了焦急、心痛，她左臉頰靠耳朵邊的紅胎記似把她整張臉都映紅了。我只覺痛癢難耐，抓狂低吼，想撲入她的懷抱。可她不敢碰我，生怕我痛，只能一下一下撫摸著我的發端：“大孫女兒，不痛哦，不哭哦，姑奶奶給你呼呼，回去咱們泡個澡就好了，你是姑奶奶的棒棒冰。”她輕柔的俏皮話語，溫暖厚實的手掌似帶了魔力，撫平了我的焦躁。

　　火急火燎地趕回家，她馬上鉆進小倉庫，滿頭灰塵地抱出一捆曬干的深褐色草葉，粗礪的手靈活地在其中翻撿，細細地挑看上去好的，用清水里里外外沖洗了兩遍，我在一旁看得目不轉睛，那些痛啊、癢啊一時被拋到九霄云外：“姑奶奶你又要做什么好吃的？”

　　姑奶奶也不抬頭，聲音卻高亢而歡快：“大寶兒，這個是艾草，它可有魔法哦，等著看它怎么消滅那討厭的水痘吧！”她稍微佝僂的雙肩和腰背一下子打直了，撐起一片豪情。

　　緊接著，姑奶奶打轉陀螺似的一壺壺燒水，將水和艾草一起倒入浴桶，霎時升騰了滿室水汽和艾草微苦的清香。姑奶奶黑白駁雜的發絲一縷一縷貼在發紅的前額上，汗珠順著鬢腳蜿蜒爬下，水霧氤氳中，姑奶奶忙碌的身影朦朧而美好。

　　當我浸入透著瑩潤的綠的水中的一剎那，一切痛癢都在這溫暖的、溢滿愛的艾葉水中消散了。

　　日復一日，接連十天，我的水痘因這艾葉水治好了。此后無論如何繁花似錦，爬滿我心路的仍舊是這墨綠艾草。

　　水痘消了不會再長，艾草的香卻永遠縈繞在我心間，姑奶奶美麗的身影常徘徊在我眼前。最美還是那年的艾草，還是姑奶奶忙碌的美麗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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