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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社戲人物形象分析
魯迅短篇小說《社戲》是以其少年時代的生活經(jīng)歷為依據(jù),用第一人稱寫的在浙江紹興小村看社戲的作品。小說主要通過夜里行船、船頭看戲、月下歸航這幾個充滿江南水鄉(xiāng)氣息的畫面來表達(dá)作者對少年時代快樂生活和濃厚情誼的懷念及眷戀。以下是小編收集整理的魯迅社戲人物形象分析,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魯迅社戲人物形象分析
在《社戲》中,所出現(xiàn)的人物有較多,以個體而言,作者所提及的有迅哥兒、母親、外祖母、雙喜、阿發(fā)、桂生、六一公公,在這些人物中,雙喜無疑是一個出眾的人物,他在情節(jié)的展開上起了重要作用。
“孩子王”雙喜
載“我”去看社戲的船是聰明的雙喜想到的;在駕船和安全的問題上是雙喜打的包票,是雙喜擔(dān)任的舵手。由此可斷,如果沒有雙喜此聰明大膽能干的朋友,“我”此次看社戲之愿許要泡湯了。
當(dāng)?shù)诌_(dá)趙莊開始看戲時,雙喜又為“我”介紹和解釋演員的舞臺動作;大伙因老旦的戲而感到掃興,“不住的吁氣”“打起呵欠來”時,雙喜又一呼百應(yīng)地率眾而歸;在歸途中偷羅漢豆一節(jié),是雙喜考慮到先問問阿發(fā)的意見再偷,又考慮到只偷阿發(fā)一家的豆,阿發(fā)娘若發(fā)現(xiàn)又要哭罵的,大伙才又到六一公公地里偷了一些;吃了豆又是雙喜考慮到細(xì)心的六一公公因少了鹽和油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劣跡”,最終使問題得以集中討論合力解決;當(dāng)船到家時,更是雙喜報的平安。如此一個細(xì)心周到又頑皮未脫的鄉(xiāng)村少年,便在看戲和勝利而歸的趣事中,處處起了“孩子王”的作用。
六一公公次日的責(zé)問證明了這一點,第一個問的就是雙喜,可雙喜卻能把“偷豆”的不恥說成“請客”的高雅不說,還傲氣說“當(dāng)初還不要你的呢”,并反而責(zé)怪六一公公嚇跑了他們的蝦。雙喜的狡黠和詼諧令趣事一趣到底。
在整篇小說中,雙喜成了小朋友的領(lǐng)袖,是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重要人物。雙喜也是“孩子王”,但他的智慧、勇敢、熱情周到是個體的表現(xiàn),不代表別人,只代表他雙喜自己,一如他的自信。
自家也“偷”的阿發(fā)
阿發(fā)在小說中突出了兩次,一次是出航時拔后篙,說明他也是能干的“航家”,與雙喜是合作愉快的一對;一次是偷羅漢豆時,雙喜問“阿阿發(fā),這邊是你家的,這邊是老六一家的,我們偷哪一邊的呢”時,“阿發(fā)一面跳,一面說道,‘且慢,讓我來看一看罷’。”當(dāng)他往來的摸了一回后,直起身來說道,“偷我們的罷,我們的大得多呢。”這一回答可以說是震人耳聵的,出人意料而又妙趣橫生的。說是偷豆,偷到自家田里,還煞有介事“驗收”一回,最后由自己定奪,“偷我們的罷”,還是用哪個“偷”字,竟不用“摘”。這里出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不再是能干的阿發(fā),而是一個熱情有余,頑皮透頂,懂得“顧大局”不掃人興的主兒。可以這么說,如果阿發(fā)把“偷”字略了,而換成“摘”的話,這“趣兒”將大大遜減,也許小說尾文作者也不會寫出“我實在再沒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這樣的話兒來。
自家豆被偷,娘會哭罵,阿發(fā)是知道的,但為了招待好朋友,不掃大家的興,娘的哭罵也就不重要了。娘的哭罵,對阿發(fā)來說,是件不光彩的事,(日里定被伙伴嘲笑過的了),這倒很影響自己的“待客禮教”及在伙伴中間的地位,今天倒是為自家賺點臉面的機會,哪有猶豫之理?當(dāng)然這是一家之言,也許調(diào)皮的阿發(fā)壓根兒就沒想這么多,只是一個心眼的想偷羅漢豆,自家和六一公公家,只要高興,偷哪一家不是“偷”呀?
“小讒貓”桂生
再說桂生。桂生在小說中也出現(xiàn)了兩次。
一次是在看戲時,“我”托桂生幫買豆?jié){,桂生去了回來說,賣豆?jié){的聾子也回去了,買不到,給“我”舀一瓢水。“我”是城里來的客人,會念“秩秩斯干”,當(dāng)然是值得尊敬的,對于“我”的要求,桂生不容推辭,理應(yīng)效勞。可惜沒有完成任務(wù),回來后也不會安慰,還說“日里我還喝了兩碗”,最后干脆提議“我”喝水算了……他白紙樣的純樸、活脫脫的天真、爛漫的模樣就躍然紙上。
二次則是在歸途中,聽到大家說無力搖船,想是餓了的緣故,就想到“羅漢豆正旺相”,給讀者一副對吃很有興趣的形象。按此看,“我”許是知道這一點,才托桂生去買豆?jié){吧!
這時,桂生的形象似乎清晰多了。當(dāng)然,表面上看,他的提議在推動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作用很大,但那么一群孩子當(dāng)中,也許想到“羅漢豆正旺相”的不獨桂生一個只是作者讓桂生提議出,確有給桂生套上“小饞貓”帽子的嫌疑。
寬厚的六一公公
孩子們偷豆并用了寬厚的六一公公的鹽油。六一公公是發(fā)現(xiàn)了,而他對孩子們的責(zé)怪,并沒有孩子們想象中的嚴(yán)重。
看,他問雙喜時說,“你們這班小鬼,昨日偷了我的豆?又不肯好好地摘”,此言之意,如果肯好好地摘,是無傷大雅的;也可作雙喜他們“偷竊”行為也不止一次一說。(罵與不罵一樣,弄不好這群活寶,不知又會搞出什么花樣來。也拿他們沒辦法呀)。
知道是“請客”后,六一公公“覺悟”也不低,繼而問我“豆可中吃呢?”,“我”說好,六一公公聽“我”夸他的豆好,竟高興起來,還要送些給姑奶奶嘗嘗,更熱情有余地一個勁兒夸“我”有見地,會中狀元,說什么姑奶奶的福氣是可打包票的了。什么年代了,還打包票中“狀元”。誰都聽出是套近乎話語,而這一份對孩子的愛卻是值得贊許的,正是這種寬容和“寵溺”,令一群鄉(xiāng)村孩子有了自己的天空,可以自由自在、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讓他們的天性可以健康而純潔無拘無束地發(fā)展。六一公公則成了人情味濃郁、熱情好客、樸實,心地善良而又樂觀的鄉(xiāng)下人的代表。
在這些活靈活現(xiàn),呼之欲出的人物當(dāng)中,母親的表現(xiàn)則是純粹情節(jié)的需要,襯托出孩子們能干、周到和六一公公的“好”,但是可以斷言他在關(guān)心自家孩子和孝順方面是典型的;而外祖母竟埋怨家人處事不力,辦事不周,不合待客之道。則又是鄉(xiāng)里人--有一定頭面的人對鄉(xiāng)里風(fēng)俗禮數(shù)在她身上反映,即是說,鄉(xiāng)村里自老到小是有一種好客周到的大氣候,對孩子的關(guān)心竟也皮毛地注意到了“心理”,可想而知“我”在這里是多么的愜意,如何不說此地乃“我的樂土”。而這時哭罵的阿發(fā)娘就不顯得太“丟臉”了,反而把鄉(xiāng)村里的另一個小氣候提了出來,讓人感到“鄉(xiāng)村,還是那個鄉(xiāng)村”,是實實在在、真真切切、完完整整。
這些人物形象,魯迅主要是把他們放在具體事件中,通過行為和語言的描寫樹立起來的。許是由于回憶年代太前,作者沒有對人物進行外貌描寫,但你看到在他熟練地運用白描手法中,通過人物的三言兩語,一舉一投,便把人物勾勒得清晰靈現(xiàn),你便覺得外貌描寫的欠略不再重要,有之,反現(xiàn)添足了。
隨著作者的筆端,憶游他快樂自由的少年時代,與他親密無間、天真漫爛的伙伴們,同游同樂后,不由深深喜歡上里面的人物了。文中這群人物,不矯揉造作,更不“炒作”,在讀者眼里,是一群地地道道的、老老實實的來自生活中的人。如果叫人讀了,會或拍案叫絕,或微筆頷首,過目不忘,回味繞梁,也不奇怪了。
社戲的課文原文:
這是我們魯鎮(zhèn)的習(xí)慣,本來是凡有出嫁的女兒,倘自己還未當(dāng)家,夏間便大抵回到母家去消夏。那時我的祖母雖然還康建,但老母親也已分擔(dān)了些家務(wù),所以夏期便不能多日的歸省了,只得在掃墓完畢之后,抽空去住幾天,這時我便每年跟了我的老母親住在外祖母的家里。那地方叫平橋村,是一個離海邊不遠(yuǎn),極偏僻的,臨河的小村莊;住戶不滿三十家,都種田,打魚,只有一家很小的雜貨店。但在我是樂土:因為我在這里不但得到優(yōu)待,又可以免念秩秩斯干幽幽南山了。
和我一同玩的是許多小朋友,因為有了遠(yuǎn)客,他們也都從父母那里得了減少工作的許可,伴我來游戲。在小村里,一家的客,幾乎也就是公共的。我們年紀(jì)都相仿,但論起行輩來,卻至少是叔子,有幾個還是太公,因為他們合村都同姓,是本家。然而我們是朋友,即使偶而吵鬧起來,打了太公,一村的老老少少,也決沒有一個會想出犯上這兩個字來,而他們也百分之九十九不識字。
我們每天的事情大概是掘蚯蚓,掘來穿在銅絲做的小鉤上,伏在河沿上去釣蝦。蝦是水世界里的呆子,決不憚用了自己的兩個鉗捧著鉤尖送到嘴里去的,所以不半天便可以釣到一大碗。這蝦照例是歸我吃的。其次便是一同去放牛,但或者因為高等動物了的緣故罷,黃牛水牛都欺生,敢于欺侮我,因此我也總不敢走近身,只好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站著。這時候,小朋友們便不再原諒我會讀秩秩斯干,卻全都嘲笑起來了。
至于我在那里所第一盼望的,卻在到趙莊去看戲。趙莊是離平橋村五里的較大的村莊;平橋村太小,自己演不起戲,每年總付給趙莊多少錢,算作合做的。當(dāng)時我并不想到他們?yōu)槭裁茨昴暌輵颉,F(xiàn)在想,那或者是春賽,是社戲⑹了。
就在我十一二歲時候的這一年,這日期也看看等到了。不料這一年真可惜,在早上就叫不到船。平橋村只有一只早出晚歸的航船是大船,決沒有留用的道理。其余的都是小船,不合用;央人到鄰村去問,也沒有,早都給別人定下了。外祖母很氣惱,怪家里的人不早定,絮叨起來。老母親便寬慰伊,說我們魯鎮(zhèn)的戲比小村里的好得多,一年看幾回,今天就算了。只有我急得要哭,老母親卻竭力的囑咐我,說萬不能裝模裝樣,怕又招外祖母生氣,又不準(zhǔn)和別人一同去,說是怕外祖母要擔(dān)心。
總之,是完了。到下午,我的朋友都去了,戲已經(jīng)開場了,我似乎聽到鑼鼓的聲音,而且知道他們在戲臺下買豆?jié){喝。
這一天我不釣蝦,東西也少吃。老母親很為難,沒有法子想。到晚飯時候,外祖母也終于覺察了,并且說我應(yīng)當(dāng)不高興,他們太怠慢,是待客的禮數(shù)里從來沒有的。吃飯之后,看過戲的少年們也都聚攏來了,高高興興的來講戲。只有我不開口;他們都嘆息而且表同情。忽然間,一個最聰明的雙喜大悟似的提議了,他說,大船?八叔的航船不是回來了么?十幾個別的少年也大悟,立刻攛掇起來,說可以坐了這航船和我一同去。我高興了。然而外祖母又怕都是孩子,不可靠;老母親又說是若叫大人一同去,他們白天全有工作,要他熬夜,是不合情理的。在這遲疑之中,雙喜可又看出底細(xì)來了,便又大聲的說道,我寫包票!船又大;迅哥兒向來不亂跑;我們又都是識水性的!
誠然!這十多個少年,委實沒有一個不會鳧水的,而且兩三個還是弄潮的好手。
外祖母和老母親也相信,便不再駁回,都微笑了。我們立刻一哄的出了門。
我的很重的心忽而輕松了,身體也似乎舒展到說不出的大。一出門,便望見月下的平橋內(nèi)泊著一只白篷的航船,大家跳下船,雙喜拔前篙,阿發(fā)拔后篙,年幼的都陪我坐在艙中,較大的聚在船尾。老母親送出來吩咐要小心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點開船,在橋石上一磕,退后幾尺,即又上前出了橋。于是架起兩支櫓,一支兩人,一里一換,有說笑的,有嚷的,夾著潺潺的船頭激水的聲音,在左右都是碧綠的豆麥田地的河流中,飛一般徑向趙莊前進了。
兩岸的豆麥和河底的水草所發(fā)散出來的清香,夾雜在水氣中撲面的吹來;月色便朦朧在這水氣里。淡黑的起伏的連山,仿佛是踴躍的鐵的獸脊似的,都遠(yuǎn)遠(yuǎn)的向船尾跑去了,但我卻還以為船慢。他們換了四回手,漸望見依稀的趙莊,而且似乎聽到歌吹了,還有幾點火,料想便是戲臺,但或者也許是漁火。
那聲音大概是橫笛,宛轉(zhuǎn),悠揚,使我的心也沉靜,然而又自失起來,覺得要和他彌散在含著豆麥蘊藻之香的夜氣里。
那火接近了,果然是漁火;我才記得先前望見的也不是趙莊。那是正對船頭的一叢松柏林,我去年也曾經(jīng)去游玩過,還看見破的石馬倒在地下,一個石羊蹲在草里呢。過了那林,船便彎進了叉港,于是趙莊便真在眼前了。
最惹眼的是屹立在莊外臨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戲臺,模胡在遠(yuǎn)處的月夜中,和空間幾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畫上見過的仙境,就在這里出現(xiàn)了。這時船走得更快,不多時,在臺上顯出人物來,紅紅綠綠的動,近臺的河里一望烏黑的是看戲的人家的船篷。
近臺沒有什么空了,我們遠(yuǎn)遠(yuǎn)的看罷。阿發(fā)說。
這時船慢了,不久就到,果然近不得臺旁,大家只能下了篙,比那正對戲臺的神棚還要遠(yuǎn)。其實我們這白篷的航船,本也不愿意和烏篷的船在一處,而況沒有空地呢
在停船的匆忙中,看見臺上有一個黑的長胡子的背上插著四張旗,捏著長槍,和一群赤膊的人正打仗。雙喜說,那就是有名的鐵頭老生,能連翻八十四個筋斗,他日里親自數(shù)過的。
我們便都擠在船頭上看打仗,但那鐵頭老生卻又并不翻筋斗,只有幾個赤膊的人翻,翻了一陣,都進去了,接著走出一個小旦來,咿咿呀呀的唱。雙喜說,晚上看客少,鐵頭老生也懈了,誰肯顯本領(lǐng)給白地看呢?我相信這話對,因為其時臺下已經(jīng)不很有人,鄉(xiāng)下人為了明天的工作,熬不得夜,早都睡覺去了,疏疏朗朗的站著的不過是幾十個本村和鄰村的閑漢。烏篷船里的那些土財主的家眷固然在,然而他們也不在乎看戲,多半是專到戲臺下來吃糕餅水果和瓜子的。所以簡直可以算白地。
然而我的意思卻也并不在乎看翻筋斗。我最愿意看的是一個人蒙了白布,兩手在頭上捧著一支棒似的蛇頭的蛇精,其次是套了黃布衣跳老虎。但是等了許多時都不見,小旦雖然進去了,立刻又出來了一個很老的小生。我有些疲倦了,托桂生買豆?jié){去。他去了一刻,回來說,沒有。賣豆?jié){的聾子也回去了。日里倒有,我還喝了兩碗呢。現(xiàn)在去舀一瓢水來給你喝罷。
我不喝水,支撐著仍然看,也說不出見了些什么,只覺得戲子的臉都漸漸的有些稀奇了,那五官漸不明顯,似乎融成一片的再沒有什么高低。年紀(jì)小的幾個多打呵欠了,大的也各管自己談話。忽而一個紅衫的小丑被綁在臺柱子上,給一個花白胡子的用馬鞭打起來了,大家才又振作精神的笑著看。在這一夜里,我以為這實在要算是最好的一折。
然而老旦終于出臺了。老旦本來是我所最怕的東西,尤其是怕他坐下了唱。這時候,看見大家也都很掃興,才知道他們的意見是和我一致的。那老旦當(dāng)初還只是踱來踱去的唱,后來竟在中間的一把交椅上坐下了。我很擔(dān)心;雙喜他們卻就破口喃喃的罵。我忍耐的等著,許多工夫,只見那老旦將手一抬,我以為就要站起來了,不料他卻又慢慢的放下在原地方,仍舊唱。全船里幾個人不住的吁氣,其余的也打起哈欠來。雙喜終于熬不住了,說道,怕他會唱到天明還不完,還是我們走的好罷。大家立刻都贊成,和開船時候一樣踴躍,三四人徑奔船尾,拔了篙,點退幾丈,回轉(zhuǎn)船頭,駕起櫓,罵著老旦,又向那松柏林前進了。
月還沒有落,仿佛看戲也并不很久似的,而一離趙莊,月光又顯得格外的皎潔。回望戲臺在燈火光中,卻又如初來未到時候一般,又漂渺得像一座仙山樓閣,滿被紅霞罩著了。吹到耳邊來的又是橫笛,很悠揚;我疑心老旦已經(jīng)進去了,但也不好意思說再回去看。
不多久,松柏林早在船后了,船行也并不慢,但周圍的黑暗只是濃,可知已經(jīng)到了深夜。他們一面議論著戲子,或罵,或笑,一面加緊的搖船。這一次船頭的激水聲更其響亮了,那航船,就像一條大白魚背著一群孩子在浪花里躥,連夜?jié)O的幾個老漁父,也停了艇子看著喝采起來。
離平橋村還有一里模樣,船行卻慢了,搖船的都說很疲乏,因為太用力,而且許久沒有東西吃。這回想出來的是桂生,說是羅漢豆⑺正旺相,柴火又現(xiàn)成,我們可以偷一點來煮吃。大家都贊成,立刻近岸停了船;岸上的田里,烏油油的都是結(jié)實的羅漢豆。
阿阿,阿發(fā),這邊是你家的,這邊是老六一家的,我們偷那一邊的呢?雙喜先跳下去了,在岸上說。
我們也都跳上岸。阿發(fā)一面跳,一面說道,且慢,讓我來看一看罷,他于是往來的摸了一回,直起身來說道,偷我們的罷,我們的大得多呢。一聲答應(yīng),大家便散開在阿發(fā)家的豆田里,各摘了一大捧,拋入船艙中。雙喜以為再多偷,倘給阿發(fā)的娘知道是要哭罵的,于是各人便到六一公公的田里又各偷了一大捧。
我們中間幾個年長的仍然慢慢的搖著船,幾個到后艙去生火,年幼的和我都剝豆。不久豆熟了,便任憑航船浮在水面上,都圍起來用手撮著吃。吃完豆,又開船,一面洗器具,豆莢豆殼全拋在河水里,什么痕跡也沒有了。雙喜所慮的是用了八公公船上的鹽和柴,這老頭子很細(xì)心,一定要知道,會罵的。然而大家議論之后,歸結(jié)是不怕。他如果罵,我們便要他歸還去年在岸邊拾去的一枝枯桕樹,而且當(dāng)面叫他八癩子。
都回來了!那里會錯。我原說過寫包票的!雙喜在船頭上忽而大聲的說。
我向船頭一望,前面已經(jīng)是平橋。橋腳上站著一個人,卻是我的老母親,雙喜便是對伊說著話。我走出前艙去,船也就進了平橋了,停了船,我們紛紛都上岸。老母親頗有些生氣,說是過了三更了,怎么回來得這樣遲,但也就高興了,笑著邀大家去吃炒米。
大家都說已經(jīng)吃了點心,又渴睡,不如及早睡的好,各自回去了。
第二天,我向午才起來,并沒有聽到什么關(guān)系八公公鹽柴事件的糾葛,下午仍然去釣蝦。
雙喜,你們這班小鬼,昨天偷了我的豆了罷?又不肯好好的摘,蹋壞了不少。我抬頭看時,是六一公公棹著小船,賣了豆回來了,船肚里還有剩下的一堆豆。
是的。我們請客。我們當(dāng)初還不要你的呢。你看,你把我的蝦嚇跑了!雙喜說。
六一公公看見我,便停了楫,笑道,請客?--這是應(yīng)該的。于是對我說,迅哥兒,昨天的戲可好么?
我點一點頭,說道,好。
豆可中吃呢?
我又點一點頭,說道,很好。
不料六一公公竟非常感激起來,將大拇指一翹,得意的說道,這真是大市鎮(zhèn)里出來的讀過書的人才識貨!我的豆種是粒粒挑選過的,鄉(xiāng)下人不識好歹,還說我的豆比不上別人的呢。我今天也要送些給我們的姑奶奶嘗嘗去他于是打著楫子過去了。
待到老母親叫我回去吃晚飯的時候,桌上便有一大碗煮熟了的羅漢豆,就是六一公公送給老母親和我吃的。聽說他還對老母親極口夸獎我,說小小年紀(jì)便有見識,將來一定要中狀元。姑奶奶,你的福氣是可以寫包票的了。但我吃了豆,卻并沒有昨夜的豆那么好。
真的,一直到現(xiàn)在,我實在再沒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戲了。
一九二二年十月。
社戲課文的分析:
《社戲》原文有前后兩部分,課文節(jié)選自后一部分。文章作者描寫幼時一段看社戲的往事,表現(xiàn)對童年美好生活的回憶和留戀的心情。
童年對許多人來說,都是美好快樂的。在成人后回憶往事,對當(dāng)時的人和事,更是充滿一種浪漫的理想色彩,是一段永生難忘的體驗。即使如魯迅這樣的斗士,回憶起童年往事,筆調(diào)也是溫馨的。
1、熱情的童年伙伴和淳樸的鄉(xiāng)民:
文章作者塑造了一群淳樸可愛的農(nóng)村孩子的形象,如雙喜、阿發(fā)、桂生等。
這些伙伴們聰明活潑,膽大心細(xì),友愛熱情。“我”看不成戲,“他們都嘆息而且表同情”;開船時“年幼的都陪我坐在艙中,較大的聚在船尾”,以防萬一;看戲時桂生殷切地為“我”買豆?jié){舀水;回家的路上阿發(fā)以“我們的大得多”為由,建議去“偷”自家的豆。
這些都是他們無私品質(zhì)的突出表現(xiàn)。
雙喜是伙伴們中“最聰明的”,好像伙伴們的小領(lǐng)袖一般,他的性格表現(xiàn)得也最為突出:他心細(xì)如發(fā),聰明伶俐,當(dāng)“我”看不成戲,“急得要哭”時,雙喜馬上能想出“好主意”,并且能舉出讓“外祖母和老母親也相信”的理由;鐵頭老生夜晚不翻筋頭,“我”很失望,雙喜又用“誰肯顯本領(lǐng)給白地看”來安慰“我”,表現(xiàn)了大哥哥般的親切體貼;他敢于負(fù)責(zé),當(dāng)老旦唱個沒完沒了,大家都已經(jīng)厭倦但又不好說回去的時候,又是他提議回家;回程時大家偷阿發(fā)家的豆,雙喜勸止大家“再多偷,倘給阿發(fā)的娘知道是要哭罵的”,又表現(xiàn)了他善于為他人著想的好品質(zhì)。
文章還刻畫了淳樸鄉(xiāng)民的形象,以六一公公為代表。六一公公對于孩子們偷他的豆,只是責(zé)備“不肯好好的摘,踏壞了不少”,聽說摘豆是為了請客,馬上說“這是應(yīng)該的”,他并不是吝嗇的人;后來他又親自送豆,表現(xiàn)了他熱情好客的性格。“我”夸了他一句,“竟非常感激起來”,體現(xiàn)了他的老實厚道的農(nóng)民本色。至于他夸“我”“讀過書”“將來一定要中狀元”之類的話(就像今日夸某個孩子聰明,將來一定能考上好的大學(xué)一樣),只不過是當(dāng)時的時尚風(fēng)氣而已,有人據(jù)此批評六一公公受封建禮教影響,就有些偏頗了。
2、“樂土”:
文章作者說平橋村“在我是樂土”。民風(fēng)淳樸鄉(xiāng)民善良的鄉(xiāng)村,對一個在封建家庭中生長、受各種規(guī)矩束縛的孩子來說,確實是快樂自由的天堂。
文章作者作為客人,“在這里”“得到優(yōu)待”,釣到蝦“照例是歸我吃”,伙伴們們對“我”無微不至地體貼照顧,“看社戲”一節(jié)這種友愛和照顧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這里“我”可以免念那些陳腐無用的經(jīng)書,而且也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可循,即使“打了太公”,全村“也決沒有一個會想出‘犯上’這兩個字來”,對于自幼就壓抑在封建道德秩序中的“我”而言,這樣的自由是一種多么寶貴的享受;而且在農(nóng)村可以親近大自然,“掘蚯蚓”“釣蝦”“放牛”,相對城鎮(zhèn)宅院中那種蒼白無味的生活而言,無疑是新鮮有趣極具魅力的了。
文章作者對這樣的“樂土”、這樣的童年往事,“一直到現(xiàn)在”,也念念不忘。其實那夜的戲,看得叫人“打呵欠”“破口喃喃的罵”,那夜晚的豆,第二天吃起來也實在平常。所謂“那夜似的好豆”“那夜似的好戲”,是過去那段天真爛漫自由有趣的生活的標(biāo)志。在成人煩惱無限、束縛重重的生活中,這樣的標(biāo)志在人的記憶里越發(fā)清晰醒目,指引人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
作者簡介
魯迅(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原名周樟壽,后改名周樹人,字豫山,后改字豫才,浙江紹興人。著名文學(xué)家、思想家、革命家、教育家、民主戰(zhàn)士,新文化運動的重要參與者,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的奠基人之一。
早年與厲綏之和錢均夫同赴日本公費留學(xué),于日本仙臺醫(yī)科專門學(xué)校肄業(yè)。“魯迅”,1918年發(fā)表《狂人日記》時所用的筆名,也是最為廣泛的筆名。
魯迅一生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文學(xué)批評、思想研究、文學(xué)史研究、翻譯、美術(shù)理論引進、基礎(chǔ)科學(xué)介紹和古籍校勘與研究等多個領(lǐng)域具有重大貢獻(xiàn)。他對于五四運動以后的中國社會思想文化發(fā)展具有重大影響,蜚聲世界文壇,尤其在韓國、日本思想文化領(lǐng)域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和影響,被譽為“二十世紀(jì)東亞文化地圖上占最大領(lǐng)土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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