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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里的石灰窯的抒情散文
“放炮嘍……”
“放炮了——別過來——”
有人喊一聲,有人接著又喊一聲,然后就點了炮,急急地往山下跑,攔住山下的路口,不讓來往的人經過。
接著就聽到“轟……轟……”幾聲,冒幾縷白煙,石頭炸裂。最遠的石子,飛出有百數米。
西山的一面,有一片石頭坡,一山的石頭。每年的春耕前或歇冬后,隊上都要派出精壯勞力,兩個人一組,一個掄錘,一個握釬,鉆石打孔,然后填上火藥或炸藥,炸一批石頭。山里人管這叫“放炮”。
炸藥的威力大,炸石頭開裂程度深,莊稼人更愿意用炸藥。
當然,這炸下的石頭,不是為了蓋房,也不是為了鋪路。而是每年的這個季節,隊上都要燒一批石灰,灑在翻耕的水田里,除蟲抑或清濁、抑或改良土壤,已經沒有人說得清。
西山腳下,有一孔石灰窯,窯下是隊上的水田。石灰窯用了已有些年頭了,據說,這已是隊上打下的第二孔石灰窯。第一孔石灰窯,早年已經坍塌、頹敗,不能再用了。
這樣的石灰窯,附近的大小村子都有一孔。 每年,各隊都要派出精壯勞力,上山炸石頭。然后全隊出動,把山上的石頭挑下來,堆在石灰窯前。接著從外面買回煤炭,堆在石灰窯旁,倒上土、摻進水和成泥,然后揉成一個個拳頭大小的炭球。莊稼人那管那叫“炭粑”。
我們隊燒石灰用的煤炭,是從鄰村私采的小煤窯買回的。來回三四里路,全隊老少勞力一齊出動,一挑一挑從山上挑下來。
這種煤質低,含硫量高,硫磺味濃、嗆人、不易燃。不能生火作飯,便不能為家庭所用。但因為價廉,便常常被買來作這種粗制的燃燒。山里人講究,便常常管那種價貴的家用煤炭叫“煤”(學名),而管這種價賤的燒石灰用的煤炭叫“炭”(山里俗稱)。
每年燒石灰前,西山的石灰窯旁,便圍滿了全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們和著“炭泥”,然后捏成一個又一個“炭粑”,就地攤開來曬著。于是大姑娘、壯小伙的,你一言我一語的調笑著,忍不住就伸出一雙黑烏烏粘滿炭泥的手,你往我身上捅一下,我往你臉上抹一把。小伙子總讓著大姑娘。于是姑娘們占了便宜,便嘻嘻哈哈地笑。有老者看不過,就沖著嚷一句:“姑娘家家的,‘哭不泣聲、笑不露齒’,嘻嘻哈哈的像什么樣子!”
小伙子聽了,便識趣的先收了聲。但姑娘們有大膽的,就不慍不怒地頂一句:“都什么時代了,還那么老一套!
可不是么,那一年,村里的二小從學;貋,正趕上隊上燒石灰,便跟了隊上的男女一起去鄰村“挑炭”。因為沒力氣,便遠遠的落在最后,怎么也跟不上。后來,是隊上的姑娘家茅妮趕回去,輪換著把他的挑子接回來。茅妮沒讀書,一直跟了在家勞動,有力氣。后來,倆人好上了,父母說啥也不同意,說她們是同姓,不能結婚?扇思疫是結了,人家說:“都新時代了,婚姻自由。”
可不是嘛,同姓又不是近親。更何況,那時候還沒有“近親”這一說。
“炭粑”捏好后,烈日下三五天就干了,于是把“炭粑”收起來,一層“炭粑”一層石頭的碼在窯里,然后敷一層炭渣蓋一層土,從窯門口架了柴火往上燒,待窯內的“炭粑”燃著了,就不用再往窯門口添柴禾了,任窯內的石頭在“炭火”里燒。
于是窯頂上冒一片白煙,一兩里地都能聞到煤炭里燃燒的硫磺味兒。
這樣燃燒個三五天,窯頂的煙漸漸就沒了,硫磺的味兒也漸漸淡了,石頭也就漸漸燒透,成了石灰。于是冷卻個三兩天,把石灰一塊塊從窯里刨出來。剛出的石灰溫度高,不能用手摸,摸上去會燙手。于是一塊塊刨進筐里,挑回村口的石灰屋。而窯里刨出來的窯渣,也就是“炭渣屎”,就挑到下雨時泥濘的路上墊了路。
集體時,隊上專門在村口修了座盛放石灰的小土屋。于是石灰挑回來,便倒進土屋里,澆上水,化成熟石灰。
小時候看生石灰澆了水后冒著熱氣,“巴嗒巴嗒”地響,就像放鞭炮,覺得很好玩。于是有時候就偷偷地從石灰窯或石灰屋里拿出一小塊生石灰,丟進路邊的水田里,看石灰在水里炸開,冒著熱氣,“咕嘟咕嘟”的像開了水。但偶爾一好奇,伸了手往那剛溶化的石灰泥里摸一把,就燙得立即把手縮了回來。
也有時候,我們找著水田里的泥鰍孔,丟一塊石灰在泥鰍的孔眼里,炸得泥鰍或黃鱔立即從孔眼里鉆出來。我們便感到很得意。
石灰貯存在“灰屋”里,每年春耕時,當水田翻耕過三遍以后,便在水田犁開時灑上一層石灰。然后耙平,然后插上秧。待秧苗正苗返青以后,再灑上一遍石灰薅田。這是集體時水稻栽種的一個必不可少的環節。但具體有什么講究,我至今未能領會。
灑過石灰翻耕后的水田里,常常會浮起一些掙扎著的泥鰍或黃鱔,也有螞蝗。我們于是找個魚簍或水盆,去撿田里被石灰嗆翻的泥鰍和黃鱔。然后拿回家。那是那個年代難得一次的生活改善。
記得有一回,我撿了泥鰍拿回家,母親炒好后,便盛了一碗給鄰里大娘。大娘看了后,說啥也不肯要,一再推托說:“這是孩子撿的,孩子正長身體呢,你就留了給孩子吃吧!”
母親說:“家里還有呢。”
那大娘才肯接了。
但后來有一年, 上面派人下來檢查,據說是土質專家。那專家檢查過后說,我們那地方的土壤含堿量太高,屬堿性土壤,不能再灑石灰了。
自那以后,我們那地方的田地里,便再沒有灑過石灰。那石灰窯,也漸漸閑置,便廢棄了。后來便被人填成了耕地。
最后一次見過石灰窯,是在好些年以后。附近各村農用的石灰窯,都已廢棄。石灰已成了商用,只有建筑時才用了。
那一年,我們兄弟都已長大,父親說,要蓋一座房子為我們說媳婦。按說,那時候農村修的大多是土屋,土磚泥砌,屋頂上架幾根桁條蓋幾片瓦,也用不著多少石灰的。但屋打基礎時,需要用石頭砌了三合泥(石灰、沙子和土攪和的混合泥)抹縫,于是不得用到石灰。另外,父親說了,那時候人們已時興紅磚屋了,我們家雖然沒那條件,但也不能太落伍,于是便決定在門前砌兩根紅磚柱子,也需要用石灰的。
但那時,附近村子早已沒有人燒石灰了。需要用石灰時,便要到離村六、七里地外的一個叫石山沖的村子去買。那地方的人專門燒石灰賣。而那時,交通又不方便,我們便要跑六、七里地,每天從那里挑回一、兩挑石灰。
也有幸從那里,我最后一次看到了那地方每家每戶都有一孔的石灰窯。
如今,老屋還在,雖然已有些駁落,但還經得起風雨。
而那些寫滿了時代見證的石灰窯,已然遠去,成了一代人遙遠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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