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香·紅葉原文及賞析
原文：
綺羅香·紅葉
[宋代]張炎
萬里飛霜，千林落木，寒艷不招春妒。楓冷吳江，獨客又吟愁句。正船艤、流水孤村，似花繞、斜陽歸路。甚荒溝、一片凄涼，載情不去載愁去。
長安誰問倦旅？羞見衰顏借酒，飄零如許。謾倚新妝，不入洛陽花譜。為回風(fēng)、起舞尊前，盡化作、斷霞千縷。記陰陰、綠遍江南，夜窗聽暗雨。
譯文及注釋：
譯文
秋霜已經(jīng)降臨大地，無數(shù)的樹林落葉紛紛。為著不招致春花的嫉妒，紅葉這時才呈現(xiàn)出冷艷的姿容。冷瑟瑟的楓樹，排列在吳淞江畔；我這個孤獨的旅人，又吟出了愁苦的詩句。我的船兒正停泊在孤村流水之間：在斜陽映照的歸途上，紅葉有似爛漫的鮮花，連綿無盡。啊，荒涼的水溝里，一片紅葉凄涼地飄流著。為什么柔情蜜意它載不去，只載去煩惱憂愁呢？
長安的人們喲，有誰關(guān)心一下這些疲倦的'“旅人”？因為怕看見自己衰老的容顏，就一味喝酒，四處漂泊，競成了這個樣子。它徒然把自己打扮得時新漂亮，可是卻不能列入洛陽花譜之中。它只能在酒杯前隨著旋風(fēng)飛舞，最后化作無數(shù)片碎斷的紅霞紛紛飛逝。啊，我是多么懷念江南的春天，到處呈現(xiàn)出一片濃綠。我閑適地坐在窗前，傾聽著夜雨的飄灑。
注釋
綺（qǐ）羅香：詞牌名，最早由宋代史達(dá)祖用為詞牌，雙調(diào)一百零四字。
春妒（dù）：指春天里群芳為爭艷而百相妒。
吳江：即吳淞江，太湖最大的支流，俗名蘇州河。
艤（yǐ）：停駐船只。
倦旅：疲倦的旅人，作者自指。
衰（shuāi）顏：憔悴的容顏。
如許：如此。
謾（màn）：徒然。
洛陽花譜：指《洛陽牡丹記》一類的書，洛陽花，指牡丹。
回風(fēng)：旋風(fēng)。
賞析：
上片兩句：“萬里飛霜，千林落木”，對偶互文，說萬里、千林，都在飛霜中枝零葉落，總寫秋天大地；“寒艷不招春妒”，收縮到紅葉，紅葉是寒天中唯一的濃艷之色，它與春風(fēng)、春花不同時，不可能為它們所妒。三句直從秋天寫到紅葉，似乎專在詠物；但秋風(fēng)橫掃萬里，其實是亡國后江山、士林備受摧殘的寫照。紅葉可以象征遺民，“春”又是在新朝的富貴場中得意的人物的象征，寄托又極分明。這三句，已正面把紅葉說盡。下面又從側(cè)面再作生發(fā)。“楓落吳江冷”，是唐人崔信明的斷句，楓葉經(jīng)秋變紅，故用這一典故，接以“楓冷吳江，獨客又吟愁句”。“獨客”表面指崔，實際是自指；“又吟愁句”，流露主觀感情，由詠物到寫人。物、人交錯、化合，目的是求若即若離，主客融成一氣，不為詠物而詠物。這里是用這種手法，但脈絡(luò)轉(zhuǎn)接分明：“楓”承“寒艷”；“吳江”二字又引出“正船艤、流水孤村，似花繞、斜陽歸路”兩句。“歸路”中停船于“流水孤村”之旁，正可挨村傍樹；而在“斜陽”映照中遠(yuǎn)看似春花圍繞的，又非紅葉莫屬。這是借描寫停舟之景以烘托紅葉。“甚荒溝、一片凄涼，載情不去載愁去”，用唐代宮女紅葉題詩故事以寫眼前紅葉，是熟典活用：不正面承說御溝流紅，有關(guān)雙方獲得美滿姻緣的事，而說“荒溝”內(nèi)一片凄涼景象，紅葉不載情去，卻載愁去。不再是寫宮女故事，而是自寫當(dāng)時情境；但典故的影子仍在，紅葉的影子仍在。一經(jīng)活用，就化熟為生，化板為活。“載情”句的“情”，是原故事中男女間之情，但句中“載愁”的“愁”，卻是詞人自己的國亡家破、飄零失路之愁。句中“載情”是賓，“載愁”是主。意謂若欲題于紅葉，托荒溝流水載去的，亦只有無限深愁而已。“載情不去”，為“不載情去”的倒文。從主觀方面說，是今已無“情”可供托載，表現(xiàn)出來卻成為問溝水為何不與我載情去而載愁去，愈婉轉(zhuǎn)，愈沉痛。
上片從紅葉寫到人，下片則從人寫到紅葉。“長安誰問倦旅”，以一疑問句領(lǐng)起寫人。“羞見衰顏借酒，飄零如許”，又用自己烘托紅葉。上句用鄭谷《乖慵》詩“愁顏酒借紅”，藏“紅”字；加上“羞見”、“飄零”，以增曲折哀嘆之意，便切遺民身世。“謾倚新妝，不入洛陽花譜”，又承上句“飄零”一詞的雙關(guān)，轉(zhuǎn)到寫紅葉，脈絡(luò)亦分明；指出秋葉雖紅，終不是花，終不會為只愛春花的常人所賞，不能載人《花譜》。“洛陽”、“新妝”，皆暗指牡丹：牡丹為洛陽名花；不入《花譜》，即是不掛新朝朝籍、不得富貴的隱喻。“謾倚”是對“新妝”的唾棄，即是勉勵紅葉不要去羨慕、效法春花，也即是隱喻遺民們不要去羨慕、效法新貴。紅葉既不能追隨春花，它受秋天“回風(fēng)”的吹送，也只能在酒人的樽前“起舞”最為合適，因為酒人的“醉貌”可與紅葉的顏色互相映照，酒人的身世也可能就同于紅葉的遭際。“盡化作、斷霞千縷”，寫風(fēng)中落葉眾多，一經(jīng)“起舞”，艷紅的顏色就可化為千縷斷霞，紅葉的這一光彩，也即是遺民們的丹心碧血，他們哀思故國的返照回光，他們?nèi)淌茱L(fēng)霜、保持堅貞氣節(jié)的光輝節(jié)概。紅霞成為“斷霞”，可知無法回天，也即無力復(fù)國。那么，“記陰陰、綠遍江南，夜窗聽暗雨”。只好牢記江南聽雨、夏木陰陰的季節(jié)，也即只好牢記南宋亡國前尚存半壁河山的偏安時期。著一“暗”字，則當(dāng)時已入衰殘之境，唿應(yīng)“斷”字，使結(jié)語嗚咽纏綿。自“謾倚”以下，句句寫紅葉，又句句比遺民。
全詞圍繞紅葉，扣緊題目，不避犯“正位”；但人、物關(guān)合，義兼比興，寫得不粘不脫，凄惋沉痛，感染力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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