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學生作文：鎮紙，鎮……

　　鎮紙——鎮紙一方，是為定，是為沉靜，是為莊嚴，是為執筆者起始，入手如玄鐵沉重，天長日久被手與宣紙莫得溫潤內斂，也幾點下不怒自威的氣質。

　　“你別看這老家伙，年歲可不知有多少了!”當年完工把他贈與我時，不緊不慢䟾著紫砂壺的茶，咬著大團扇，“你外公在它眼里都是小輩，你可千萬不能怠慢了它喲!”

　　似懂非懂，孩童粉團團小手想去抓它，乍一下，竟拿不起來，好容易雙手捧起，湊眼前細看，光禿禿的大家伙，黑不溜秋，難看，還重，切，不喜歡，上面又不寫字，也沒連環畫，有什么稀奇?

　　外公瞇著眼睛，想看透了我的小心思，卻又似乎什么也沒答，“等你開始認字，它就是第一要壓在紙上的東西。別人家總刻上些‘學。無涯’，的字我卻不，丫頭，要知道古今千萬碑碣，唯無字碑最耐讀呦!”

　　被歲月打磨出的蒼老沙啞遠去了，茶香和徐徐涼風遠去了，父母將我帶到了城市，在這里的小學生入門先學拼音算術，再不是風雅極致的水墨書畫了。

　　老鎮紙識趣地窩在角落一聲不吭。再請出它，已是幾年以后，我吵嚷著要去青少年宮學書畫之時，別的小朋友的鎮紙奇形怪狀，五彩繽紛，還有各種裝飾，唯獨外公的老掉牙還那么沉。一賭氣，我嘟著嘴獨自瞪著它，無心學畫。

　　老師卻像是一眼相中了它，慢慢走來，笑問：“這一塊鎮紙，你家長輩留下來的吧?”咬著嘴唇，我不緊不慢地點頭。看見這幅場景，老手微笑著，不疾不徐地說：“黑是至尊，放是至剛，無紋樣是至簡至純，不尋常的重量，是愿你沉心靜氣，靜水深流啊。”

　　一知半解中看著老師漸漸遠去，最后一絲記憶是——看到他殘缺的下半身，老師是殘疾人。

　　從此在他門下潛心書畫八年，當真是沉下性子，略有小成。放眼老師畫室院落，蘭梅齊莠，新荷搖曳，鳥雀自鳴。也是在堆滿陳年舊畫的房間中知曉二十年前車禍之后，他是怎樣不吃不喝每天畫十四小時以上的拼殺來爭取到全國青年畫家之殊榮，來洗刷一切痛苦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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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墻上一幅巨大的老妹迎雪吐蕾，殷紅的想來是滴滴心血，像棘叢中滴血放歌的荊棘鳥。

　　后來在畫室默默練習，目光落到鎮紙上，總不自禁 想到它給我帶來過的種種震撼與新的眼界，不屈的靈魂，或許就是博爾赫斯所言：“上帝給了我一座圖書館和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可即便如此，我仍忍不住遐想，天堂就是圖書館的模樣。舍棄了五味雜陳的煙火，找尋菩提明鏡的清寧，一代一代把心獻祭給中國古老藝術的殉道者走的便是這樣一條艱險萬分，又萬人仰慕的路啊!”

　　老師閑著的時候也會給我們開小講堂，講他一家之言，論中外古今，她說中國的顏色不是紅色是黑色，那是鎮紙的顏色，最深沉的暗里是最純粹的明亮，最簡單的才是至道;講大師趙無極，還有一絲力氣也要作畫，下一張永遠要更好;講設計中國銀行行徽的裁縫;也講梵高發現自由躲在太陽后乘涼;講莫娜的光影色彩;講蒙德里安怎樣把山川湖海簡化為格子與線條……

　　他的學生們都明白他的意思，乘坐深夜的航班參加國際展覽或比賽時，地面的燈光便恍若縱橫的血脈，以及星光的倒影，在高空簡化成光點，我們都懂，他想讓水墨走出國門，走向世界，擺脫蝸居在窮鄉僻壤，日漸式做后繼無人之局面。

　　“手上這可是老祖宗的東西，拿好。”老師每次將鎮紙親手遞過，細細囑托，而背著行李的我們，也明白這一句看似輕描淡寫，卻洶涌著多少深沉的思慮，希翼與吶喊，那是家鄉父老的吶喊，也是祖國沉淀千年的吶喊哪!終融進手上那一方鎮紙無盡沉默中。

　　寶玉的頑石千載后可開口說話，鎮紙，你這頑石，不知是否亦能言語?一代一代傳下來，一場一場悲歡看下來，貫古通今，思接千載的你，是否也有話要傾吐?

　　最初的你，是一塊普通礦物，切割后，成了可建屋可筑路的石塊，偏命運看中了你的色彩與質量，將你磨成書房里的一塊石頭。從此在讀書人家里，你靜靜地看每一個讀書小孩接過你，伏案十年，躬讀一生，再將你遞給下一個人。你身下有過書法鴻篇，有過國畫精粹，有過暮年絕命書，甚至有過帝王詔書，直至今日壓過厚厚的作業本和科考試卷和千年后人們想拙劣地找回水墨余韻的印記……深沉純粹的黑，剛正不阿的方，直指地底的沉重啊，你可知，有多少印在你眼眸的影子，滴在你身上的血淚，銘在你深處的誓言，被一起流轉，生生不息?

　　“啪，鎮紙落下，一局已定，這張紙便不能再移動，直到你完成為止。”

　　看看桌角的它，威嚴卻溫和，給人平復心境的力量;無字的表面，卻能讀出萬千遐思。手中掂起，自手中落下;自地底沉處掂起，在這一時代落下——所鎮，所走，所凝，所示，當真只是一幅作品的起筆，或一生的格調嗎?

　　(作者信息：浙江省新昌中學高二(4)班 賴楨)

　　【本文作者：賴楨。(公眾號：語文報杯作文大賽官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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