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祭奠的野雞蛋散文
“七歲八歲討狗嫌。”連狗都討厭我們，何況人。那時，大人們都彎腰弓背掙工分，沒人管我們。
孩子們有太多的樂趣。每一種游戲，每一種發現，都夠我們忙活一陣子。上樹掏雀蛋就是最有趣的玩耍，不過，那是男孩子們的事。雀兒把窩絮在樹杈尖上，爬上去，搖搖欲墜，膽小的女孩是看也不看的。雀蛋極易碎，只得含在嘴里，一次一兩個，送下來，再上去。
然后我們就找一塊光滑的石板，上面放些細沙子，把雀蛋埋進去。在石板下挖個坑，加上干柴，點著火，把它烙熟，按人分享。
一上午或一下午的時間就這樣過去。
可雀蛋好找，火難找。大人們是決不讓我們知道火柴在哪兒的。
于是我們便去找姑姑。
姑姑住在廟里，也不知道她姓什么。大人們喊她“姑姑”，我們就喊。姑姑年輕、蔥俊，常常拿好東西給我們吃。
姑姑是絕不給我們火柴惹禍的。每次，她總領著我們，讓我們圍成大圈兒，她劃火，點柴，直到燒熟，把火熄滅，她方回去。
所有的孩子都喜歡姑姑。聽奶奶說，姑姑原來也有相好的，后來是他的父母把她赤條條地送進財主的被窩頂債成了地主小老婆的。剛一年，解放了，她便當了尼姑。
我那時還不明白那些事，只覺得姑姑的'命很苦。
那一天，我們一伙淘氣包剛鉆進山林，突然“撲棱棱”一只野雞飛了起來。
這兒可能有野雞蛋。我說。于是小伙伴們都聚了來，大家繞著圈找，忽聽一個喊“在這兒呢”。過去一看，原來野雞跑得慌，把蓋在蛋上的草帶起來，一只蛋露出來了。
大家有說不出的高興，全都圍上來。沒見過的非要用手摸摸，仔細看看不可。
我們一層層揭開草，數數，一共二十二個。
怎么辦呢？分吧，六個人，一人一個，三圈過去，還有四個。這下可難辦了，不給誰誰都不高興。
“給姑姑吧。”我說。
“我爸說，她是地主老婆，是壞蛋。”娟娟第一個提出反對。
“不，是好人，是大好人！”小花大聲反駁。
六個小孩，唧唧喳喳，有的說給，有的說不給。
以前，誰也沒說姑姑壞。可那一陣子，來了一幫戴袖章的人，把一個好端端的廟給砸了。佛像推倒了，佛的眼珠被挖出來當溜溜玩，又把姑姑游斗一番。把姑姑逼得就在廟旁搭個草棚住著。大人們再也不讓我們去姑姑那兒玩了。
誰也說服不了誰，大家邊吵邊往回走。
到了廟跟前時，才發現姑姑在草棚邊站著。
“過來呀。”姑姑笑著，我發現姑姑瘦得嚇人。“這些好吃的，好玩的，都給你們。”
我們猶豫了一陣，又互相望望，終于禁不住誘惑，便一個個都去了。
“來，小花，這個手鐲給你，這個長命鎖給娟娟……”我們每個人都分到好多吃的和玩的。
“來，讓姑姑親親你們行嗎？”我們那時太小了，誰也沒覺出什么，只看見姑姑臉上的淚。
中午，我們都回家了。剛吃完飯，忽聽大人們喊：“起火了，快救火呀！”
我跑出去，看見姑姑住的小草棚大火呼呼。
“姑姑——”我大哭。
第二天，人們把燒焦的姑姑埋在廟基地里。
傍晚，我拿著七個煮熟的野雞蛋，放到姑姑的墳前。
“姑姑——”
我跪下來，猛然發現草叢中整齊地擺著野雞蛋。我數數，加上我的，正好二十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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