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yōu)美散文：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
據(jù)說歷史上有重瞳的著名人物有兩個，各自在那個屬于自己的時代里叱咤風云。其一是西楚霸王項羽，在《紅樓夢》有一句“虞姬幽恨對重瞳”，此處所說的重瞳指的就是他；其二則是舜，就是同時娶了娥皇和女英的古代明君。巧的是南唐時代也有一名目帶重瞳的人物，也先后娶了一對姐妹，第一個妻子也叫娥皇，妹妹一說也叫女英（也有說叫周嘉敏），便是南唐后主李煜。
李煜初名從嘉，字重光，號鐘隱，又號蓮峰居士，是南唐中主李璟第六子，彭城（今江蘇徐州）人。由于他生有異相，重瞳，據(jù)說那是政治上非凡人物的標志，即使處世低調(diào)，一再表示對權(quán)力沒有興趣，幾個哥哥卻對他一直很猜忌。戲劇性的是李璟的第二子到第五子均在爭權(quán)或疾病中喪命，故李煜長兄李弘冀為皇太子時，其為事實上的第二子。李弘冀為人“為人猜忌嚴刻”，時為安定公的李煜害怕李弘冀猜忌他，為了自保，只能讓自己像是一個隱士，不參與政事，每天只是讀書為樂。然而造化偏偏把這個最不想做皇帝的人，這個與世無爭，忘情于藝術(shù)，對政治沒有興趣，也沒搞政治的心機和手段，照理說，和皇位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的六皇子推上了皇帝的寶座。959年李弘冀在毒死李景遂后不久也死了。李璟打算立李煜為太子。鐘謨表示“從嘉德輕志懦，又酷信釋氏，非人主才。從善果敢凝重，宜為嗣”以反對李璟的決定，未料到把他惹怒，找了個借口把鐘謨貶為國子司業(yè)，流放到饒州，之后封李煜為吳王、尚書令、知政事，令其住在東宮。宋建隆二年961年，李璟遷都南昌并立李煜為太子監(jiān)國，令其留在金陵。六月李璟死后，李煜在金陵登基即位。
可能有人會問到，李煜原來叫從嘉，李煜這個名字是如何而來呢？是的，從即位時開始他把自己的名字改為李煜，仿佛就是是留給歷史、留給大眾、留給政敵們的。李煜在位15年，歷史家一直批評他在位的時候無所建樹，“性驕侈，好聲色，又喜浮圖，為高談，不恤政事。”其實即使雄才大略的君主，面對此時的南唐也一籌莫展，南唐的頹勢早就注定了，在他父親在位的時候已經(jīng)向宋稱臣，此時，大宋一統(tǒng)天下不過早晚的事。李煜在位的時候，極盡了享受，江南的富庶也保證了他的窮奢極欲，李煜雖然沒有政治才華，但也并不是糊涂人，相反，他是個極端敏感的詩人，他的享受有著滅亡前的狂歡色彩。值得注意的是，在此期間，他經(jīng)歷了幾次重大的打擊：他的母親死了，他唯一的愛子死了，他的妻子娥皇死了。
娥皇的父親是南唐的重臣，她婚前經(jīng)常隨父親出入宮廷。因為容貌美麗，有出眾的音樂才華，尤其擅長彈琵琶，中主李璟很喜愛她，就做主讓她嫁給了皇六子從嘉。雖然父母之命，但這是一段非常美滿的婚姻。從嘉是個志趣廣泛的才子，和娥皇一樣工詩詞音律，據(jù)說《霓裳羽衣曲》在南唐時已經(jīng)失傳，娥皇和從嘉一起，重新整理恢復了《霓裳》殘曲。娥皇性格活潑嬌柔，從嘉有一首詞專門寫嬌妻的情態(tài)：“曉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羅袖裛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如此香閨韻事，兒女柔情，爛漫嬌柔。以現(xiàn)代眼光看，固然不足為奇；但在千年以前的封建社會里看，正是奇特而大膽。
可惜人生總沒有不散之筵席，不幸的事總要有一天降臨到最歡樂的人們身邊的。當后主二十八歲那年，周后生病了。后主朝夕視食，藥非親嘗不進，衣不解帶者累夕，如侍父母之癡。然而，周后終被秋風吹去了，其時，后主哀苦骨立，杖而后起，亦如其喪考妣，且將投井以殉，賴救之獲免。又自制誄詞數(shù)千言，皆極酸楚。因而李煜以此詩寄托了深摯情意以及深哀巨痛的心情：
“珠碎眼前珍，花雕世外春，未銷心里恨，又失掌中身。玉笥猶殘藥，香奩已染塵。前哀將后感，無淚可沾巾。
艷質(zhì)同芳樹，浮危道略同。正悲春落實，又苦雨傷叢。秾麗今何在？飄零事已空。沉沉無問處，千載謝東風。”
后主自失了他的愛妻，這種痛苦，這種刺激，已深種在他底心靈深處，把他從溫柔沉醉的大國，拖到悲哀凄慘的境域里來，以后家破國亡，更給他許多詞的材料。
而李煜的第二位妻子周嘉敏則是在娥皇重病期間與李煜處于熱戀階段。李煜寫過很有名的一首詞，描寫了他和小周后浪漫的艱難的幽會：“花明月黯籠輕霧，今霄好向郎邊去！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娥皇從重病中睜開眼，看見妹妹站在床邊，她驚呼：“妹妹什么時候來的？”天真的周嘉敏回答：“來了幾天了。”娥皇馬上明白了，她翻身向內(nèi)，不再說話，至死都沒再翻轉(zhuǎn)身。這也是娥皇死后李煜萬分悲痛及負疚原因。他形銷骨立，走路需要拄著手杖，并且寫了長長的悼文悼念，自稱“鰥夫煜”。娥皇死后，李煜娶了周嘉敏，史稱小周后。小周后也非常美，史書記載，和大周后的活潑個性相反，小周后文靜端莊。
直到公元975年宋兵破金陵，李煜出降，被俘到汴京，封違命侯。此后，如眾所周知的，他的生活非常痛苦，一生中最偉大的詞《破陣子》《虞美人》《烏夜啼》《浪淘沙令》等都產(chǎn)生于此時。只是最后一首詞要了他的命。978年七夕，李煜四十二歲生日，寫了這首流傳千古的詞：“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小周后在家宴上唱了這首詞，聲音傳到宮廷里，趙光義聽見了，詞里的家國情緒讓趙光義大怒，于是讓人給李煜賜御酒，酒里下了牽機藥，當晚，李煜死了。也有說法，趙光義處死李煜是為了霸占小周后，史載，小周后曾和命婦們一起進宮，幾天后才得回來，回來后大泣，痛罵李煜，李煜只能出門宛轉(zhuǎn)相避。在生命的后期，李煜所承受的屈辱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但趙也沒達到他的目的，李煜死后不久，小周后就自殺了。李煜死后葬于洛陽邙山，也就是北邙山，在中國一直指代著人死后歸葬的去處，李煜的葬身之地也很有傳奇性。
說完他的身世，我們來看看南唐后主李煜在后人腦海里留下的另一個鮮明印象，就是他留給了我們不少香艷、柔情、悲哀的詞。他的詞，確實給他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偉大，所以后人對他的評價，除了作為曾經(jīng)的國君，還被譽為“詞中之帝”。可以說中國的政治上可以沒有這樣的一名君主，但少了這樣一位偉大的詩人則確實是一件遺憾的事。
李煜的'詞的風格可以以975年被俘分為兩個時期。前期風格綺麗柔靡，不脫“花間”習氣。根據(jù)內(nèi)容可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描寫富麗堂皇的宮廷生活和風花雪月的男女情事，其中娥皇時常彈奏起后主的詞調(diào)，極得贊美，成為后主作詞的原動力。如《浣溪紗》“紅日已高三丈透，金爐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隨步皺。佳人舞點金釵溜，酒惡時拈花蕊嗅，別殿遙聞簫鼓奏。”把迷戀周后的情感，深宮香艷的情形，全部寫托出來。周后的多情，感動了后主的詞筆，后主的詞筆，介紹了多情的周后給千古瞻仰，文學是環(huán)境的產(chǎn)物，是情感的交流，在這里完全得到印證了。娥皇的死對后主來說是天大的不幸，后來將她葬于懿陵，謚號昭惠，也是以詩抒發(fā)此時之情，從“爛嚼紅茸”而轉(zhuǎn)變?yōu)椤盀檎l和淚倚欄桿”、“秋風多……夜長人奈何”的凄慘調(diào)子。而另一個時期則是抒寫在宋朝的壓力下感受到無力擺脫的命運時所流露的沉重哀愁。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由于生活的巨變，李煜后期的詞以一首首泣盡以血的絕唱，使亡國之君成為千古詞壇的“南面王”（清沈雄《古今詞話》語），正是“國家不幸詩家幸，話到滄桑語始工”。這些后期詞作，凄涼悲壯，意境深遠，已為蘇辛所謂的“豪放”派打下了伏筆，為詞史上承前啟后的大宗師。至于其語句的清麗，音韻的和諧，更是空前絕后的了。
寫了這么久，我總結(jié)一下自己的感覺以作為結(jié)尾。有人說寫帝王的傳記主角應該是拿破侖或是康熙這么一類有驚世壯舉的人物，大概很少會有人寫亡國之君。然而我認為并非如此。李煜有一種吸引別人去了解的感覺，從他的詩詞文字里表現(xiàn)，流露，這就是我四方搜尋他資料為他作傳的原因。我認為為一個人作傳并不是因為這個人很偉大或者有天大的作為，而是因為人們想了解他。這就是我選擇寫李煜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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