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賞：養一束花，開一束文字
秋末冬初，那棵小菊花終于開放了，細瘦的枝兒頂著一大兩小三朵花，顫巍巍地晃。細長的花瓣流動了紫色的香，流過我的心，充溢了體內每一個細胞。分明感覺，隨同菊花開放的，除了初冬仍溫暖的陽光之外，還有心里的一束文字——
花的開放，不全在繁盛，而在于氣勢和精神。只在興余，把半截塑料瓶子和一撮兒虛土給了一粒菊花種子，她就借了窗縫兒里擠進來的一縷陽光和春風，讓自己的夢扎根發芽。憋屈著身子，卻飛揚了神采，頂過炎炎日烈，踏過漫漫秋長，一路風雨一路歌，拼盡力氣圓了自己的使命——單枝瘦桿僅幾寸，輝煌開花足三朵，這該有多大的心勁兒啊!紫菊花，你真了不起，你給了你自己生命一個驚喜。你是春天的一粒小種子，卻長成了秋天的大氣概，舊夢結新夢，來年你就是一群新種子…… 慢慢展讀心里的這束文字，咀嚼著一個趣：花和文字是有緣的，養一束花，會開成一束文字。
有點心旌神搖了。竊喜著回首一望——可不是嗎?這事老早就有，并非菊花才開始。
大凡居于茅棚陋室，也只能想望著嘴里肚里的豐富;入住鋼筋水泥高樓，就會燦爛些新思維。對花花草草的青睞，一是緣于她們外表的可人和口氣的清新，二是想著她們溫柔的殺傷力，能夠把藏在新居角角落落皮里皮外的甲醛之類一一吞噬，毫不留情卻不見半點刀光劍影和腥風血雨。
于是，掐來一簇幼小的吊蘭，輕按于盆內，軟土只擁了根芽嫩尖兒，她便屯下了，沒幾日就安營扎寨。不用蹣跚練步，不用旗手號令，直接就急行軍奔著跑著淹沒了盆沿兒。待根粗膽壯了，又從心里伸出如槍似棒的長梗，去闖蕩遠處的世界，還不忘生兒育孫，挑了一簇又一簇。春、夏、秋三季里，吊蘭的勁兒是絕對用不完的，只在冬初，似要休養，偏偏新居來了暖氣，她便又抻腰踢腿的，繼續生了一朵一朵密密麻麻的小花以及微小得不易察見的小籽。而且，我知道，此時她的根更粗壯得快，遒勁著盤曲，和土較著勁兒，正大口大口地把土吃掉。
看著她，“隨掐隨插，隨插隨長”之類的文句總會潛意識地蹦出，還遠不止于此吧——新近，竟還會由她而想起芝蘭園文友群里一個青春活潑高挑靚麗的`姑娘，就是叫“聽好”的那位，對，就是她。你若見過，一定不會忘記她優優雅雅、油光發亮的青翠和直截了當、見風就長的生機。
文竹，很文氣的，纖纖弱弱立于窗臺，就是一位文質彬彬的書生嘛。但是，她卻攀著窗的一角往上竄，手抓腳蹬地潑悍!毫不客氣地攀著踩著我為她粘上去的幾個紅掛鉤，翻跟頭吊刺溜兒，唱、念、做、打全有，直竄上窗頂，“哐當”一聲亮了個“金雞獨立”相。冬天了，她這精氣神兒差點讓我混淆了四季——“冬天里的春天”?對，側躺在床，搭條薄被，正好觀看著文竹的武生戲，她在冬天里蕩漾出來的激情和春意讓我一下子激靈出了這個題目;題目下面自然會傳來故鄉遙遠的陣陣冷風，以及娘在土炕中間為我們燃起來的那堆柴火和滿屋濃煙——
那時真冷啊，冷得我們都縮了個兒，冷得課本里的字都結了冰，冷得我們的手長成了燒紅薯。娘把燃火弄成濃煙，還絮叨著“煙暖房，屁暖床，無聲屁，暖褲襠……”
想至此，不覺“噗嗤”一笑。回過神來繼續觀看文竹武戲!心里分明攥了兩個水袖，唰的一下甩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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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風吹來吧!”這是一串文字吧，它來自一串紅珊瑚。蓊蓊郁郁的紅珊瑚，舉手投足都顯一種聲望很高的穩重。身上不斷冒出小白花，白花里不斷擠出小綠果兒。綠果兒如同襁褓中的孩兒，眨眼一個樣，眼看著綠色就變了紅色，于是紅姐姐、綠弟弟們便于枝枝叉叉間搖頭晃腦地鬧。
卻在某日，突然冷清了，花不少果卻不多……哦，是缺少風嗎?缺少風就缺了愛撫呀，缺少恩愛就缺少了孕育唄——揣摩著紅珊瑚的心事，握著了哲學方面的一絲靈感。這絲靈感柔軟得很，輕輕一拈就成了幾朵字，不覺就讀出了聲：讓風吹來吧，讓我們在風中授粉吧!——這是讀給紅珊瑚，也是讀給我，以及你。
“怎么回事?我的橡皮樹怎么少了好幾枝兒啊?”清清爽爽的晨間，我的驚叫并不清爽。我發現橡皮樹少了好幾個旁枝，斷胳膊少腿兒似的，心的疼痛讓聲音也疼痛顫抖了。 “剪掉了。扔垃圾桶里了。”好個不懂憐花惜葉的男人，應答得還這么坦然自若! 我默默蹲下，在垃圾桶里輕輕撥拉出了幾個可憐的枝條，他們的傷口還凝著一個大淚珠。 速上網查——還可插芊!真好啊!手舞足蹈地插于白盆之內，塑料紙蒙上扎好，靜等生命生根。得閑便看，或撫或喂，如侍嬰孩，生怕它有一哭半啼。女兒半酸半笑地說，“媽，你對花可比對我好多啦。”愛咋說咋說吧，只要小苗笑著，我就嘿嘿笑著，微微有風，時光飽滿!
終于，三年之后，那幾個小枝兒顯了女兒的高挑勢樣，亭亭玉立在陽光下，翹首曳眉，顧盼生輝。 當初對男人的怨尤，早已風輕云淡，“舍得”之類的一群文字，忽然涌來。
那位睡蓮，娘家很遠，是“荷花淀”的。遠道嫁來，只長葉子不開花，我不怪她，吃準了她不是鬧小性兒，而是想娘家的水和泥。專門買了配得上她的荷花瓷缸，竟也被那個平日里很摳的男人贊同了，莫非他也偏愛她?也看見了那小巧玲瓏的圓葉兒上張著一個溫潤的小嘴兒?抑或默念了別人那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句子?
冬里，睡蓮真的睡了，包裹了她藏于一個可以蓄夢的地兒。
瓷缸那么漂亮，不合空著的，置入幾叢水仙，三兩塊奇石壓住，聽得見一群青苗噌噌地長。那個陽光很有味道的上午，女兒的閨蜜云姑娘一襲白衣，甜甜地驚贊：“阿姨，你養的蒜苗真美啊!”我就笑了，看著她的細眼說：“這不是蒜苗，是水仙呢——水仙不開花時很像蒜苗的。不是有個歇后語嗎?水仙不開花——裝洋蒜。”她聽了，眸里飛兩朵黑黑的光，格格格地笑，牙齒白亮亮的。
我總會想起這個歇后語，那是我初中語文老師經常使用的，專用來斥責那些搗蛋潑皮的學生。當然，老師用時語氣鐵硬，硬得大家都緊緊屏住呼吸。但，我終歸記牢了這個詞語和這一“典故”，而且，總喜歡養一養這個“裝蒜”的花。
把這一場人事花語記在空間，女兒和閨蜜看后又是好一場歡笑。
萬年青，花語真好：健康長壽，吉祥如意。同樣兩盆，一盆里果真是遵循了這花語，風生水起，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另一盆里卻是辜負了自己，黃黃瘦瘦，氣血不足。在我使用了千萬條計，那盆仍認定了茍延殘喘的主意后，我終于越發偏心那盆美麗而爭氣的，數落那盆不上進的，絮絮叨叨，如同數落自己的孩子：同樣的境地，不一樣的結果。自己不努力，可別怨別人。
曇花，不多見，我竟擁有了它，是那個喜歡談論些文字、并送過我書、筆名叫“清源學廣”的朋友送給的。我養它長，一同使勁兒，已三年有余。據說三年就該開花了。曇花一現近乎傳奇，我盼著這一刻的到來，計劃著不睡覺也要陪伴曇花的開幕謝幕——端出去放放風吧，好讓她喝足陽光更華麗。誰料，不知竟被誰端了盆去!尋問數日仍沒蹤影，猶如丟失了孩子。
向故主訴苦，故主的安慰卻極大度：“好花誰都喜歡，竊花不算盜嘛。”立刻有破涕為笑之感覺，明明“竊書不算盜”是個酸臭的牽強邏輯，這樣一化用倒成了一種幽默豁達。哦，既然“竊花”等同于“竊書”，那么“花”和“書”就屬一體了。
這樣說來，養一束花，會開一束文字本是自然，倒也吻合了我的心意。
花花草草，人生四季，榮也有言，枯也有語。人若有情花亦字，青也是字，黃也是字;酸酸甜甜記下來，哪能分得清孰為花，孰為字。
王玉芳 昵稱蘭韻，林州四中教師，漢語言文學專業，林州作協會員。熱愛工作，鐘情文字，喜歡于喧囂中尋得一份寧靜，怡然于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作品散見于各級紙媒一些網絡平臺。
【本文作者：王玉芳。(公眾號：芝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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