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夜游記美文欣賞
風把三木家的手絹吹到了庭院里。我當時正在井水邊洗一只陶罐子,陶罐的裂縫里滲出一縷朱紅色,是擺在木板上插夏天的梔子花的,因為季節的關系,梔子花就要開了。絹子就是這時候飄來的,它落在了那從小葉茉莉枝子上,我并沒有立刻拾起來,水溶色非常柔和,分不清它的圖案。
我快速把絹子折起來放進了荷葉邊縐紗的口袋里,并且確信爺爺奶奶是看不到的,然后把陶罐用干凈的棉布擦干放回了木板上。奶奶這時候正在熨一條淺色的床單,沒有注意到我做了什么。
三木家的手絹照實說是很漂亮的,當然,我很少看見三木家的人出來,自然也是不知道這條絹子的主人是誰的。刺繡非常精美,倒很像是四十年前再往前的小姐用的那種高檔布料,奶奶也是有一條的,不過是黑色的的,繡著桔梗花。
今年春天我就開始睡不著了,這不是一件小事,它已經困擾我很久了,我沒有告訴過奶奶,她不和我睡在一起。春天的時候我總是打開窗睡覺,夜晚是飄香的,大概不失眠的人是不清楚的。樓下的房子往上滲透青葉茶的味道夾雜發酵著預備做團子的糯米粉,都通通向上蒸汽。然而春天的夜里有不可言說的味道,我可以打包票,那是三木家飄來的。
睡前我會做一大堆功課,把亂糟糟的速寫紙堆在紗燈下面,然后搬出叔叔念書時的一本本厚皮的部頭書看,或者把爺爺給我撿回來的木頭刻上奇怪的紋路。然而,做完這些,我仍然睡不著。我時常能在夜半聽見三木家的水聲,按照某種固定的頻率向下,所以不會是人在往下潑水。我猜那是沐浴的水,因為大量香波浴液的味道混雜在水里飄向我的窗戶,而且我能辨認出迷迭香和橙香。爺爺奶奶從來沒有聞見過這種味道,甚至,他們沒有聽見半夜的水聲。
步入夏天的時候水聲是日日都有的了。我猜那塊手絹一定與香波有某種聯系,或者,三木家有一位未出閣的小姐,并且因為保持作為小姐的端莊所以從來不露面的緣故。
關于三木家,是很少被提起的。因為黑莓町到我們這幾乎已經靠近小樹林了,三木家是最末尾的一家。三木家露面的只有一位年紀大的嬤嬤,她每日的清晨會站在外院柵欄的門里等著送菜的小販路過。她買的總是大量昂貴的水果和少量的蔬菜以及一日分量的魚。三木家同我們家隔著一排齊著屋頂的樹,很難在閣樓上看見三木庭院的內部,奶奶說三木家只住一個人,自從十年前三木家搬進隔壁的房子并釘上“三木”的字樣的木牌后就沒有在街道上出來。鎮里沒有人提起三木家,爺爺奶奶也是閉口不提。
夏天來的時候關于香波的味道里還夾雜著一種陳腐的氣息。螢火蟲在樓下的灌木從和水井邊徘徊,我想,那里面不會有死掉的夜貓什么的,那種陳腐的氣息,或許是夏天來了的味道。對了,我忘記提到一點的是,三木家總會有淡淡的樂聲,像是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我很少和奶奶提起三木家,因為她不喜歡這戶古怪的住戶,甚至她所說的三木家只有一個人這件事我都不覺得有什么真實性。因為夜半的水聲和香波,還有現在在我枕頭邊放著的手絹。
如果問失眠的人夜里都想什么的話,或許他們也是不知道的。比如我這樣一個小孩站在大人面前說,嘿,我失眠了。我想同梅子阿姨一樣的中年女人是會笑上半天的,她們覺得小孩子失眠真的是太可笑了,“你們小孩子有什么可失眠的呢,我說。”我保證她會這么說。所以我沒有告訴別人我失眠的事情,我連寫在紙上的功夫都沒有,我只是在被窩里翻來翻去,盯著移動門黑洞洞的樣子,然后耳朵聽著三木家奇怪的聲音,鼻子聞著三木家奇怪的味道。
不瞞你說,其實我想去三木家很久了。我弄明白了兩條去三木家的路,當然,在白天是不可能實施的。
我想了一會突然覺得有點餓。樓下廚房里還有一點年糕小豆湯和鰻魚刺身,我想這足以填飽肚子了,或者我還可以去樓下拿走爺爺夜行的手電筒。廚房里的味道還真是糟糕,年糕冷了凝結在一起,我又喝了一點烏龍茶,并且在放網兜和布袋的地方拿走了電筒。我想或許一把刀也是有用的,如果三木家的人想殺掉我的話。是的,三木家的不同尋常是很值得警惕的。我的同齡人,甚至家人,從來只覺得我是個木訥的.孩子,但是我拿了一把刀,并且我想到了某種逼近死亡的東西。這對于孩子來說是古怪了點,然而我想這是很有必要的。
閣樓上的窗戶有一條粗壯的樹枝可以通向三木家的院子,當然,閣樓上是有繩子的。閣樓上堆滿了雜物,還有一架小梯子。我不明白我的行為有某種意義,我只是覺得不困,我睡不著。我的家人們總是睡得很熟,沒錯,盡管爺爺奶奶已經年紀大了,他們依然睡眠很好,也許他們吃了xxx。爺爺的呼嚕聲一直不間斷,路過奶奶房間的時候,我也聽到了她的呼吸聲,他們從來不睡在一起,我想這個沒必要去問為什么。
我打了個嗝,年糕小豆湯不是那么好消化的。但緊接著我意識到個一個錯誤,這是夜晚,而我目前是在嘗試翻進我鄰居家的房子,打嗝之類的是不被允許的。我拿手電筒照了照,一片漆黑,甚至連水聲也沒有,我也沒有去察覺是否有香波和浴液的味道。
翻墻嗎?其實很簡單,如果你試過的話。好比我現在很容易就把兩條腿架在了樹枝上,手電筒邦在我的腰上,口袋里是一把水果刀還有兩顆沒有融化的糖。我不覺得這有什么瘋狂我僅僅是睡不著,而且對三木家好奇而已。另外,邦手電筒的是那條手絹,我是來還手絹的。天氣是有些熱,我很快就出汗了。
順著繩子下了樹,我看到了三木家的院子。院子里有非常非常濃郁的脂粉的味道,草坪上有一些常見的灌木叢,和其他的庭院并沒有太多的區別,櫻花樹和楓樹都有,重要的是草坪修剪的非常平整。
我難以解釋我為什么會向屋子走去,大概是類似于茶室的地方門是開著的。我可不是個膽大的愛看神隱鬼怪故事的人,我只是睡不著,我只是好奇。但我也察覺到的是,夜晚的我和白天想法是不一樣的,如果在白天我是個木訥的孩子的話,晚上我是決定不會木訥的,比如現在我打開了茶室的門。
說到底是我冒犯了三木家,我原打算放下手絹就走了。然而,我想我這下是難以走掉了。如果睡不著的話我應該吃掉年糕小豆湯然后躺下去,不應該來的,可現在我不能走了。因為茶室里坐著兩個人,不是三木嬤嬤。其中的女子,我想那塊手絹大約是她的,因為她的確合乎這種精致講究的氣質,她身上穿著非常華麗的青灰色暗花紋和服,系著朱紅刺繡的腰帶,頭發長長的披在身后,妝容是畫片集里的那種,或者我想,她可能是一名藝伎。她端坐著一動不動,靠近的那位是個青年的男子,然而他穿的非常隨意,僅僅是普通的沐浴后的浴衣和服,同樣一動不動的看著我。我沒法告訴你我在想什么了,我只是后悔年糕小豆湯應該更硬一點才是,那樣我就由于難消化而不想出來了。
“那孩子,那孩子就是她了?”女子說。青年男子站起來,“她大概是來還你手絹的把,方子。”他走向我,“你是健雄家的孩子。”不是問句的口氣,“那么你是叫健雄秋繪子咯?”“是的。”
“很抱歉讓你這么晚來拜訪我們。”他說,“三木蕉尾,我。”他果然就是這家的主人,三木蕉尾君。
“那么,你是愿意來完成這個儀式的吶。秋繪子。”蕉尾打開了茶室的紗燈。
“什么?”
“簡單的來說,這只是個儀式,你不需要知道這個儀式的意義,總之,是需要人來完成的。”蕉尾說,“你能明白的對吧,秋繪子。”
“是的,三木先生。”
“那么,需要一點茶嗎?或者來點壽司?我想方子你可以去拿一些,只剩下一些酸梅干的了大概。”
“不,我想我不餓,三木先生。”
“嗯,大概,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都同你一樣成熟么?秋繪子。”
“事情并不是往往都是如此,那么請您告訴我,可以進行了么,儀式什么的?”我想這還是比較有趣的,如果這是個夢的話,或許我會要求方子小姐給我來點茶水,畢竟年糕還沒有消化,而且我想這就叫成熟的話,那么我克制自己是對的。
“那么,請你隨我上來把,秋繪子。”三木蕉尾先生走到茶室門口。
“我想可以的話我先上去陪你們一道好了。”方子小姐說,天吶,她的臉可真白,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一名藝伎,而不是畫片和街道上見到的那種普通藝伎,她很有風度,這是和從前的那種名家藝伎是一樣的風度的。她看樣子如果卸妝的話會更美一點,而且我沒有打算追問他們是什么關系的問題,這個不問爺爺奶奶為什么不一道睡覺是一個原因。
毫無疑問,三木家的裝飾讓人感覺回到了昭和時代,他們的布局都非常有古典的味道,二戰之后這里許多人已經學習的很時髦了,然而,三木家保持的非常典雅,如果說三木先生是某種藝術家也是一點沒有錯的。
我看見正門處放鞋子的地方整整齊齊擺了許許多雙木屐,我想方子小姐一個人有這么多雙木屐是不同尋常的事情,至少代表了三木先生的重視。娶一個藝伎回家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娶方子小姐這種風度的也是更加難了把。當然,還有一雙尺寸不一樣,那大概是三木家嬤嬤的了。
很快我又注意到,這里的房間非常多,房子比我想象的要大,而且,似乎分成了一些較小的隔間。脂粉的味道異常濃烈,而且,三木家的嬤嬤并沒有出現。三木先生將我帶去了樓上,顯然,少掉了茶室和廚房以及有用途的房間,這里的房間更為多,都是類似樓下的隔間一樣。毫無疑問,這讓我聯想到女人,因為這里的一切布局以及濃烈的香味,可我們家并沒有這種味道,絲毫沒有。
三木先生合掌又拍起了手,頓時,所有小隔間的燈都亮了,我沒有看錯一絲一毫,所有的小隔間里都有一個女人。在燈光里,她們婀娜的身姿投影在木隔門上,有揮舞團扇的,有靠在榻上的,有的盤著髻,有的同方子一樣批散著頭發。三木先生的眼神變得非常驕傲,仿佛在展示他的藏品,而方子大約是他最拿手的藏品了。
隔間的門都開了,所有的女人都走了出來。如我所料,以她們的妝容來看,都是美貌的藝伎,并且她們都帶有一點兒類似方子的氣度。藝伎都是非常有才華的人,我聽說。她們的隔間里應該放滿了琳瑯滿目的妝奩,擺滿了一架架的古書,琴和各種樂器。
“那孩子,就是來完成儀式的人。”三木先生對她們說。當然,三木先生的介紹是多余的,因為她們的眼神,是的,她們的眼神都是一致的,很類似方子端坐的表情。
“你知道三木藝伎坊吧,秋繪子。”
“……”
“那曾經是京都最具有盛名的藝伎坊吶。當然,過去很多年了。”三木先生說,“或許它早就不存在了,然而不得不說我真的盡力讓它存在了,你能明白我說的嗎,秋繪子?”
“或許我能夠明白。”
“那么,秋繪子。聽著,接下來請你完成一個儀式,那是必要的,也是重點,你能夠配合的是嗎,秋繪子。”
“是的,我可以。”
“好,那么,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想,現在就可以開始了。”三木先生笑起來,他拍拍手,三下。“你們,明白了?”
顯然,這儀式已經開始了。前方拉開了一塊遮擋的布,燈滅了,方子同所有的女子一道消失在隔間里,當然我什么也看不到。
三木先生坐在正中的蒲團上,并且鄭重其事的說,“我想你現在必須要明白的事情是,你不能去任何地方,你要坐在這里,我會同你一道坐著,但我們不能進行對話,你能明白么?當然,我希望你也能閉上眼同我一道坐著。”
我點了點頭,在昏暗的一角坐了下來。隨即,三木先生閉上眼睛。房間里異常的安靜,仿佛根本不存在剛剛的一些女子。連衣角的發出的索索聲都沒有,仿佛這個屋子里只有我。我開始想一些很無邊際的事情,或者看著先生的臉。他的臉是一種微妙的表情,仿佛什么呢,大致是一種墜入愛河的感覺。即使我被稱為孩子,但是這種神情是一看就明白的,當然,看神情這種神情勿寧說是一種習慣。
三木先生很快平靜下來,然后面無表情。他和手擊掌三下,然后帷幕拉開了。
所有的頂燈和紗燈都亮了。站在我們面前的是十三個一模一樣的女子,一樣的裝束打扮一樣神情的方子。我知道在這里無論發生什么都應該保持鎮靜,然而,她們太像了,完全是一模一樣的方子。當然,我是無法得知在剛剛幾分鐘的靜默中,她們是如何做到把發飾,服裝,妝容做到和方子一模一樣的,不得不說,這讓人無法辨別。
三木先生顯然又開心起來,他站起來打量所有的人,然后對著我說,“秋繪子,儀式的重心就是,你要把真正的方子認出來。”
我已經猜到了,然而這有什么意義呢?我想這個儀式本身是值得懷疑的,但既然這是夜晚,是在三木家,那么我就不應該感到驚訝的。她們所有人都是青灰色的和服,朱紅色的腰帶,頭發的長度在大腿的地方,非常慘白的妝容,以及剛開始沒有注意到的,方子的嘴角有一顆痣。
“好了,你去把真正的方子請出來把,拜托了,秋繪子。”
我想從外觀上是無從辨別的,她們實在沒有任何不同的地方。或者,我可以看眼神,因為方子的眼神是靈活的。然而,她們的眼神還是一模一樣的,根本不存在方子起初的神態。我有些疲憊,而且有些恐懼,她們簡直太不像人了,這絕對是一個真實的夢境,然而年糕小豆湯已經開始消化了,我的喉嚨口泛著酸味,這提醒著我三木家的真實。
我說“三木先生,我想讓她們唱歌。”
于是三木先生擊掌。十三個方子一同唱起了歌,不是那種普通的隨處可以聽到的,但是曲子的感覺很老,大概很久以前的歌了。她們的嗓音,的確都同方子小姐一模一樣。
我說“三木先生,她們真的太像了。”
三木先生非常得意,并且說,“那么,你是繼續找出方子,還是讓儀式就這樣終止呢?”他顯然掩不住的得意洋洋,這讓我有些奇怪。
“不,讓我繼續看看。”我走過去仔細看她們的五官,并且摸了一下她們的頭發,毫無異常,都一個樣。
我想我需要好好想想什么。好比考試的時候遇到的最難的題目,不是夸耀,如果我愿意想,總能想出來的。盡管大家都覺得我是個木訥的孩子,并且不善于風趣的談話,但我想我還是聰明的,如果我沒有抬高自己的話,我善于觀察,觀察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我想這大概就是我能聽到三木家水聲的原因。或許,這也是三木先生請我來完成這個儀式的原因。
而且,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三木嬤嬤是個裝扮過的人物,因為三木先生有能力把所有人變成一模一樣,這意味著,他掌握著某種古老的魔法。或者,三木嬤嬤就是方子呢?因為門口那一雙不一樣尺寸的木屐。
是的,木屐的尺寸。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而現在我需要去驗證它。
我先說,把你們的手攤開好嗎?于是所有的方子都攤開了她們的手,毫無疑問,是一模一樣的手,泛青色的白皮膚的膚質,骨節修長。于是我又看了三木先生一眼,我說,可以讓她們做一些不合禮法的事情嗎?
三木先生很意外,不過,他還是說,盡管去做好了。只需要拜托你找出真正的方子。
于是,我走到她們的面前,一個個的方子,我說,請你們把和服的下擺撩起來可以嗎,我想看看你們的腳。
她們緩緩的一致的動作,伸出了她們的腳,沒錯,方子的腳尺寸是不一樣的。我說,“第七個,方子小姐。”
我回頭看了一下,沒錯,三木先生的臉色蒼白。我松了口氣,這大概就是真正的方子了。
三木先生的反應出乎我的預料。他流淚了,而且毫無預兆的絕望起來,他看著我,“我想,一切都結束了。是的,儀式也結束了,健雄小姐。我想,儀式是沒有意義的。”他站起來,然后四周的一切仿佛開水燙壞似的,或者是被火燒了,都化了起來,我覺得我正在失去意識。“儀式已經結束了,再見了,健雄秋繪子小姐。”模模糊糊中眼前的方子們都化了起來,仿佛成了皮球泄氣了似的…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并沒有失去記憶。我完完整整記得發生的一切,非常荒唐怪誕的一切,在三木家的事情已經成為我最大的秘密了。而我躺在閣樓上,老鐘顯示的時間還沒有到我起床的時候。然而三木家正是濃煙滾滾。
我想,三木蕉尾先生大概是絕望了。我走下閣樓去,安然無恙的躺在我的房間里,等著爺爺奶奶來叫我。過了大概一分鐘的時間他們就起床了,甚至他們正在打電話。當然,消防隊很快就來了。
三木家的火撲了很久才滅。然而方子已經燒的不成樣子了,我站在閣樓上看著這一切的發生,而火沒有通過樹木燃燒到我們的房子。我想三木先生說的對,他只是想進行一個儀式而已,這個儀式的參與者不重要,所以不需要把我卷進去。
據說三木家有些沒有完全燒完的殘骸,里面全是陶瓷的藝伎娃娃。沒有人知道為什么,除了我。
某日,我又在院子里洗陶罐子的時候,梅子阿姨來拜訪奶奶了。梅子阿姨就是那樣一種嗓門特別大的女人,她們在茶室里坐著說什么。等我把陶罐子放在木板上的時候,梅子阿姨響亮的嗓音傳來。
“啊喲,您可不知道呀,這三木先生,據說,可是個傀儡師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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