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美食的經典散文：鍋盔灌
“灌個鍋盔邁?”
“嗯，灌涼粉。”
還未走到門口，遠遠的，方叔叔就看到我了，他還是那樣微笑著，先聲招呼我。
“坐到吃哈?”
“嗯，能不能給我來碗熱湯?”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討要。
“可以可以，沒得問題，好喝哈?”
“好喝，主要是想喝點熱的，出門太急，沒來得及喝杯熱水。”
“沒得關系得，你隨時來，隨時要喝都有。”
也許是冬天的緣故，今晨出門的我，心里都是涼涼的。更多的也是因為這段時日，一場已然崩塌的婚姻還未徹底息影，后續片段還在撕扯著已經沉入谷底的心思。方叔叔一句簡單的隨時來，隨時有，就像一杯溫水倒在冰塊上，消融在心里，眼里就忍不住晶瑩。
”今天，屋頭有事，你嬢嬢她都沒來，都我一個人，今天。”
“這樣啊。”
我們還像平常那樣聊著，我聽著他略帶沙啞渾厚的嗓音卻始終吐露著輕生細語。聽他說話的間隙，也看著他慢條斯理地準備著吃的。
“先要湯，是先要湯哈?”
“嗯。”
趁著湯還未端上來的間隙，我坐了下來，掃了貼在桌壁的二維碼付款，然后舉給他看。
“要得，要得，謝謝呦。”他抬起頭，邊看邊說。
想起第一次來嘗試方叔叔的灌餅，那時候還是大熱天，餓極了的我，雖然擔心不好吃，但還是為了吃點涼粉消暑，吃點餅充饑，定下心思點了一個鍋盔。當然，像我這樣的選擇困難戶和輕微強迫患者，不會輕易去嘗試任何新的東西。讓我下定決心的，除了自己的需求，還有其他。
一來，店鋪干凈，就連叔叔嬢嬢自己的衣裳看上去也不是一般廚師的圍裙那樣，滿是油污。他們做的雖是一道地方小吃，倒硬是做出了料理的風格。敞亮的小鋪里，清爽的操作臺連著窄長的桌子，旁邊放著高腳木凳。墻上的貼畫也做得漂亮，用的是地方和食物的元素來做裝飾;二來，食物干凈。就像方叔叔自己說的那樣，“我個人也要吃的，干凈衛生，才健康。”
事實也證明我的選擇沒有錯。
“來，給你湯，先喝到。”
“謝謝。”
“應該是我謝謝你，謝謝你經常來吃。湯，慢慢喝，不夠，再舀。”
一邊應答著方叔叔，一邊舀起一勺湯來。清湯清澈，聞起來一股淡淡的骨肉味，混合著飄在湯面上的蔥花，冒著熱氣。就是這樣一碗免費的三骨湯，一口而已，眼淚便掉了下來。
或許是心里的冰冷融化的太快了，來不及消化，又或許是因為看到他們便想起了我的親人，情感一下子就不受控了。“方叔叔，我離婚了。”我哽咽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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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有些震驚又似有些關切的方叔叔手中正灌著的'鍋盔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可憐兮兮的我，繼而恢復如常。
“這就是緣分了，別太難過了。還是微微辣邁?”
“嗯。”
“下班了還過來嗎?我喊你嬢嬢過來。”
“還不知道，可能要加班。”
幾句關心的話，對于此刻只身重慶的我來說，比這一碗熱湯更有溫度。我忍了忍眼淚，慢慢地喝著湯，胃里暖了些，心里也暖了些。
回想起上一次，下班途中，依然忍不住來吃了鍋盔，還狼吞虎咽地多吃了一碗米粉。消磨時間的空檔，我們便一起擺龍門陣。那時蘇嬢嬢說的話，似乎還近在耳邊。關于婚姻，關于幸福，也在這間鋪子里，流淌不息。
還記得蘇嬢嬢說，小時候的她很是喜歡觀察別人。家里的人是也總是會教她，要學好。簡答的幾個字，生活里最如常的道理，就在許嬢嬢的意識里生根發芽。無論遇上什么事情，她總會先想到，怎么做會更好一些。誠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夫妻之間應該是怎樣的，這樣的事情是沒有人專門來教的，都是憑自己想，憑自己做。既然這樣，那當然也是學好。
至于怎么學好，對比一下就知道了。在他們的大家庭里，有很多小家庭都是自己可學習的對象。自己家里的三叔三娘就是很好的榜樣，他們的生活里總是充滿笑聲，就連爭吵都像演二人轉，有趣的很，他們的孩子亦是如此。但恰恰相反的是另一個小家庭，他們總會因一點小事相互咒罵，彼此冷漠，日積月累成憎惡。時間久了，婚姻的幸福感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將就和痛苦。
“我和你徐孃孃家隔得很近，從小也一起耍，很多問題在我們結婚之前，都有說過。兩個人說開了，都決定自己結婚了之后，要啷個做，不要啷個做。結婚過后遇到的問題，相互為對方考慮一哈，都沒得啥子了。”方叔叔邊說，邊將灌好的鍋盔遞過來。
理智地想一想，情緒都不大重要了，生活里的每一件事情發生都有它發生的意義。在方叔叔的勸解下，我開始反思自己有哪些不好的地方。邊聽，邊輕輕地咬一口手上握著的鍋盔，第一口是嘎嘣脆的外衣，微咸，再嘗上一口剛拌好的涼粉，沒有火鍋或小面的熱烈刺激，也不像糍粑涼糕的素淡微甜，剛剛好是自己喜歡的，不過火，又足夠。
“味道啷個樣，夠不?”
“夠了。”收起悲傷情緒的我，已然被這一處地方，一個人，一個味道療愈。
如今，我能想到的是，如果兩個人在一起的事情無法良好地繼續，一個人的事情，還是沒問題的。當然，我才不會因此而消沉，發生過的錯誤，我愿意承擔一半的責任，此后，不會再犯。
可能是看到我有些釋然了的樣子，方叔叔又像剛剛才看到我一樣，微笑著。
像這樣珍貴的時候，能遇到這樣的人不多，能有的時間也不會太長，再這么墨跡下去上班就得遲到了的我，深深地呼吸，輕松地說了一句：“再見。”
“再見。下回還來喲。”方叔叔在我身后招呼著。
握著這一味生活的美好，一路上，我都在品嘗和回味著被涼粉調了味道的鍋盔。
我想，鍋盔也好，生活也罷，越是最后，又干又脆的外殼總會被溫柔地澆灌，只留下回味時的無限美好。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世上的緣是如此的奇妙。
然而人與人的維度截然不同，要修多久才能夠彼此更接近，只有修習者自知。
【本文作者：艾冬。(公眾號：時光里獨立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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