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女人詩歌及賞析
秋天的女人碾碎了落葉
在記憶的路上:
這里或那里……飄蕩的風帶走了
樹葉和我們的愿望。
風嗬,也帶去了我的心:它是那般沉重!
秋天的女人采摘著菊花
在沒有陽光的花園:
那兒盛開著我所熱愛的白玫瑰
白玫瑰開在紅色心田。
噢,太陽,你能否使我向玫瑰開放?
秋天的女人像鳥一樣顫抖
在風云變幻的晚上:
這兒或那兒,天空如此美麗
我們眼里充滿希望。
噢,天空,你是否閃爍著群星和夢想?
秋天的女人讓花園在秋天荒涼
那正是我們心靈神圣的時光
我隨著秋風顫抖……
飄蕩的風嗬,帶去了我的心:它是那般沉重!
【賞析】
既注重文學創作,又注重理論探索,在這一點上可以說古爾蒙頗有波德萊爾、馬拉美等先輩之遺風。但有的評論者認為古爾蒙的詩“缺乏感情,缺少想象,更多的是記載人的心智活動”,并把塬因歸結到他的哲理傾向和邏輯思維上,在筆者看來,這種批評未必是合理的。哲學思維與抽象能力不但不是象征主義者所應排斥的東西,反而是他們創作靈感的一個重要源泉,如葉芝在《詩歌的象征主義》一文中所說,“也許正因為他們是出色的藝術家,他們就具有某種哲學、某種有關他們藝術的批評;常常正是這種哲學,或者這種批評,激發了他們最令人驚嘆的靈感,把神圣的生命中的某些部分,或是以往現實中的某些部分,賦予現實的生命,這些部分就能在情感中取消他們的哲學或批評在理智中取消的東西”。抽象的理智力在象征主義者這里更多地轉化為一種賦形的能力,演變為對詩情和靈感的駕馭能力與表現技巧,瓦雷里說得很清楚,“詩人不再是蓬頭垢面的狂人……而是近乎代數學家的冷靜的智者,應努力成為精煉的幻想家”。因此,冷靜并不是缺乏感情,理智亦非缺少想象,像其他的象征主義者一樣,古爾蒙的詩追求的是含蓄、凝練,追求的是一種夢幻般的力量。
古爾蒙在他的《西蒙娜集》中既以戀人西蒙娜為抒情對象,又以西蒙娜為抒情載體,表達了他對生命對世界的細膩感受與情感困惑。西蒙娜成為詩人的靈感之源,她像一粒深藏于心的火種,點燃了一個又一個詩篇。《秋天的女人》雖然沒有明說這個女人是誰,但讀者基本上可以認定這個女人的身上有著西蒙娜揮之不去的影子。不過,這一點似乎并不重要,因為就連西蒙娜本人也早已被詩人幻化為一個永恒的審美意象,當她邁步走進秋天,她就成為詩人心靈之眼中的那個“秋天的女人”。事實上,“秋天的女人”在詩中更多的是作為一個象征符號存在的,是聯結詩人內心和秋天的一個情感媒介,她既可以象征時光女神——“秋天的女人讓花園/在秋天荒涼”,也可以象征詩人流逝的生命和丟失的自我——“秋天的女人碾碎了落葉/在記憶的路上:/這里或那里……飄蕩的風帶走了/樹葉和我們的愿望”,亦可以象征詩人黯然傷懷的一段戀情——“秋天的女人采摘著菊花/在沒有陽光的花園:/那兒盛開著我所熱愛的白玫瑰/白玫瑰開在紅色心田”。象征的豐富性與多義性就在于很難讓我們確定它的具體內涵,不過,在整首詩中,“秋天的女人”這一意象的重要性并不在于她的確切內涵,而在于她的抒情功能。她是詩中的中心意象,在她的走動中,其他的意象紛紛呈現,她像一個寂寞的引領者,牽動詩人的心緒走向秋天的深處,走向記憶和自我的深處;她又是秋天的一部分,顫抖的身影喚起詩人的憂愁與眷戀,已經失落的與尚未實現的都在她的身后閃爍;她承載著詩人的失望,同時又好像能夠帶來希望,但詩人很清楚她像自己一樣被動,無法主宰“風”與“太陽”,就像詩人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她無法回答詩人對太陽與天空的詰問,她甚至無法對詩人回眸,只能漸漸遠去,從而增添了詩人沉重的哀愁。
歌德早在象征派之前就曾經對廣義的象征主義作過認真的界定。他指出象征主義“把現象變為觀念,再由觀念變為意象,由此產生的結果是,在意象中,理念始終是不斷地處于活動狀態而且不可企及,即使用所有語言來表現,它也永遠是無法表現的”,因此,“真正的象征主義就在于特殊呈現出更廣泛的一般,不是像一個夢和一個影子,而是作為那種難以把握的東西的活生生的瞬間的啟示”。由此來看古爾蒙的這首詩,無論是“秋天的女人”,還是詩中“菊花”、“花園”、“白玫瑰”、“落葉”、“飄蕩的風”等別的意象,都是多愁善感的詩人與秋天相遇以后即主體與客體合二為一時的產物,它們無不體現出詩人心智的規律與自然規律之間的深度的諧和——詩人發現了生命與秋天這兩種“現象”之間最隱秘的.關聯,這種關聯就是歌德所說的“觀念”或“活生生的瞬間的啟示”——詩人借助于眾多的意象來表現這種關聯性,言說著內心難以言說的情感與思想,它們只可暗示,而難以盡言。在舞動的風中,在風云變幻的夜晚,在荒涼的花園內外,在星辰和夢想閃爍的高處,在秋天的來去之間,詩人似有所失,又似有所得,生命的恨惘與生命的渴望交織在一起,給我們帶來警醒,帶來沉思。
就詩歌形象內藴的詩性生命體驗和生命本真境界的傳達而言,必然是“言不盡意”的,但是,對“言”的完美性的追求依然是更充分地“達意”的基礎。為了更好地表現內心的律動與自然的律動之間的深度諧和,古爾蒙在詩中創造了音樂般的語言,體現出一種“唯美”或瓦雷里所說的“純詩”特征。像他的許多詩篇一樣,《秋天的女人》整首詩閃動著音樂的旋律,長短句的交叉變換,四行詩節之間單行詩句的交替出現,每節二、四行的尾韻,嘆詞的多次使用,尤其是疊句的運用——如每一個詩節開頭重復出現的“秋天的女人”以及“風嗬,也帶去了我的心:它是那般沉重!”這句詩在結尾的再度使用——頗得愛倫坡詩句之神韻,這一切好像為整首詩配上了旋律,使每一個詞、每一個意象、每一種細微的情愫、每一絲靈動的思緒、每一次停頓和每一次過渡都相互協調,形成了“一種好像完全適應我們的感覺的共鳴關系”,這種感受就是瓦雷里說的“純詩情的感受”,它其實正是這首詩的靈魂———^曲獨有的音樂——以它夢幻般的力量將我們輕輕帶進生命的另一種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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