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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觀《踏莎行》的翻譯賞析
在平平淡淡的日常中,大家肯定對各類古詩都很熟悉吧,古詩按內(nèi)容可分為敘事詩、抒情詩、送別詩、邊塞詩、山水田園詩、懷古詩(詠史詩)、詠物詩等。那什么樣的古詩才是大家都稱贊的呢?以下是小編整理的秦觀《踏莎行》的翻譯賞析,希望能夠幫助到大家。
秦觀 《踏莎行》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煽肮吗^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注釋:
津渡:渡口。
可堪:那堪。
驛寄梅花:陸凱在《贈范曄詩》中有“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寄一枝春!
魚傳尺素:《古詩》中有“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
幸自:本自,本來是。
為誰:為什么。
【譯文】
層層濃霧遮住了樓臺,朦朧月色認不清渡口,天涯望斷也難尋桃源在何處?誰能忍受寂寞客舍的料峭春寒,杜鵑聲聲一天又到黃昏晚暮。
驛站轉(zhuǎn)寄來的梅花,還有遠方捎來的家書,在我心中堆砌成無窮愁苦。郴江本就圍繞著郴山,如今是為誰流下瀟湘去。
譯文2:
夜霧茫茫遮掩了樓臺,月色朦朧迷失了渡口,理想的桃源仙境啊,望斷了天涯也無處可尋。怎能忍受,在春寒料峭中獨自幽閉在孤寂的旅舍,聽杜鵑鳥在日暮斜陽里一聲聲悲鳴著“不如歸去”。
遠方的朋友寄來慰問的禮物,牽掛我的親人捎來安慰的書信,這樣的關懷更引起我無限的愁苦,新愁舊恨重重堆積,難以計數(shù)。郴江水啊本是繞著郴山而流,為什么它要離開郴山流往瀟湘去呢?
譯文3:
樓臺在茫茫大霧中消失,渡口在朦朦月色中隱沒。北望桃源樂土,也失去了蹤影。我正被幽閉在郴州的一所旅舍內(nèi),漠漠春寒,惹人愁悶。斜陽下,杜鵑聲聲,凄歷辛酸,令人倍增傷感。
譯文4:
暮靄沉沉,樓臺消失在濃霧之中,月色朦朧,渡口消失不見,我拼命尋找也看不見理想的桃花源。我哪堪在孤獨的房屋中躲避春天的寒冷,杜鵑“不如歸去|的叫聲在夕陽下響起。受到了遠方的問候,接到了朋友的問候,但越是受到來自朋友的慰籍,越是增添重重愁緒。郴江本來應該圍繞著郴山流的,為什么要流到瀟湘去呢?
【評點】
本篇為詞人被貶謫郴州途中抒寫羈旅愁情之作。詞人在政治上屢遭挫折與打擊,導致生活一再變動和顛簸,這徹底毀滅了一個有遠大理想抱負的詞人。希望破滅后的他,感到前途渺茫,心情隨之跌入低谷,從此不再對未來充滿信心。這首詞形象地刻畫了詞人被貶郴州時的孤獨處境和屢遭貶謫而產(chǎn)生的不滿之情。結合詞人的遭遇和詞中所反映的情緒,此詞比一般的羈旅相思之作表達了更為深厚的感情,是蜚聲詞壇的千古絕唱。
詞的上片描繪寒夜獨居孤館的凄迷蕭瑟冷落孤寂的情景,景中見情。劈面推開一幅凄楚迷茫、黯然銷魂的畫面:樓臺在漫天迷霧中消隱,渡口在朦朧月色中迷茫難辨!办F失樓臺,月迷津渡”對句工整,互文見義,情景交融。下片抒寫遠貶異鄉(xiāng)的愁恨,表現(xiàn)了失意人內(nèi)心的凄苦和哀怨,流露出詞人對現(xiàn)實政治的強烈不滿!俺唤蹦吮驹~點睛之筆。詞人用托興的手法,把感情寄托在郴江和湘江上,發(fā)出了對自己不公平命運的痛切呼號,見者潸然。
本篇以景開始,即景生情,寓情于景,語言清新簡練,風格婉轉(zhuǎn)含蓄,凄楚感人。此外,本篇結構勻稱,構思巧妙,別出心裁,同樣讓人贊嘆。這首詞上下片的字、句、平仄、韻律完全一致,下片實際上是上片的重唱,雖然看似重復,卻別有一番滋味。只有細細品味,我們才能體會出這首詞構思藝術的獨具匠心。
背景
此詞為作者紹圣四年(1097)作者因坐黨籍連遭貶謫于郴州旅店所寫。表達了失意人的凄苦和哀怨的心情,流露了對現(xiàn)實政治的不滿。
紹圣四年,作者因新舊黨爭先貶杭州通判,再貶監(jiān)州酒稅,后又被羅織罪名貶謫郴州,削去所有官爵和俸祿;又貶橫州,此詞作于離郴前,寫客次旅舍的感慨。
元祐六年七月,蘇軾受到賈易的彈劾。秦觀從蘇軾處得知自己亦附帶被劾,便立刻去找有關臺諫官員疏通。秦觀的失態(tài)使得蘇軾兄弟的政治操行遭到政敵的攻訐,而蘇軾與秦觀的關系也因此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有人認為,這首《踏莎行》的下闋,很可能是秦觀在流放歲月中,通過同為蘇門友人的黃庭堅,向蘇軾所作的曲折表白。
賞析:
這是一首寄托個人身世之感的抒情詞。宋哲宗紹圣初年,秦觀因受“元佑黨人”的牽連,先貶為杭州通判,繼之,又因“影附蘇軾,增損《實錄》”再貶監(jiān)處州酒稅,最后又被遷徙郴州。政治上連續(xù)的挫折與打擊,生活上一再的變動和顛簸,這就使一個曾經(jīng)懷有遠大理想的詞人感到理想破滅,前途渺茫,心情因之也極度低沉。這首詞形象地刻畫了作者被貶郴州時的孤獨處境和屢遭貶滴而產(chǎn)生的不滿之情。就作者的遭遇和詞中所反映的情緒看,似不能簡單地把這首詞歸結為一般的羈旅相思之作。
上片寫孤獨的處境。開篇三句便勾勒出一個夜霧凄迷、月色昏黃的畫面。霧氣的濃重是從遮蔽樓臺這一點上烘托出來的!办F失樓臺”的“失”字用得生動,因為整個空間布滿了濃霧,所以在作者眼中,樓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月迷津渡”與首句兩兩相對,十分工整;同時,它又是首句的補充。霧,遮住了樓臺,當然也遮住了行船的渡口! 迷”,指月亮迷失了方向。每天,當明月東升之后,它總是照射在樓臺之頂,輝映于渡口之上,然而,此刻,由于大霧茫茫,不僅吞失了樓臺,連往日那熟悉的“津渡”也不知去向。一個“迷”字的出現(xiàn),仿佛連月亮也有了人的情感。當然,作者矚目之所在,并非眼前的“樓臺”與“津渡”,而在于那長期索系于作者心頭的“桃源”。所以第三句便明確點出:“桃源望斷無尋處”。
詞中的“桃源”,曾有不同的解釋。有解作劉晨、阮肇天臺山逢仙女的桃源者,此解似太牽強。這里仍以解為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桃源為妥。一是,桃花源在湖南武陵(今桃源縣),作者貶往郴州,雖與桃花源相隔甚遠,但作者來到湖南,自然要聯(lián)想到《桃花源記》中的桃源。二是,桃源在古詩詞中,不僅是避亂隱居的處所,而且也是大多數(shù)有理想、有抱負的知識分子理想寄托之所在。所以,這第三句寫的既是現(xiàn)實中的桃源縣,又是寫作者的理想。
然而,即使作者望穿雙眼,“桃源”仍無處可尋。以上三句,形象地反映出作者屢遭貶滴之后的極度灰心失望的情緒。有了這樣的一種情緒,作者的凄苦心情已經(jīng)可想而知了。然而,更有甚者。作者此時獨處“孤館”,并且遭受著“春寒”的襲擊,耳之所聽者,“鵑聲”,目之所見者,“斜陽” 。本來“霧失樓臺”,“桃源望斷”就已使作者生愁,凄苦難耐,又怎忍受得了“孤館”、“春寒”、“鵑聲”、“斜陽”的交叉襲擊呢!作者于此,禁不住驚呼:“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了。
“可堪”二字是感情的直接抒發(fā)!伴]”字準確生動、含有多層意思。一是襯托荒涼而又寂寞的環(huán)境,說明作者于此幾乎斷絕與人的來往,故“門雖設而長關”;二是逃避襲人的“春寒”,閉戶不出;三是妄圖借此阻止進入耳鼓的杜鵑的哀啼;四是妄圖阻擋映入眼簾的落山的夕陽。“鵑聲”、“斜陽”在古詩詞中都是引起鄉(xiāng)愁的客觀事物。崔顥《黃鶴樓》:“日暮鄉(xiāng)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由于杜鵑的啼聲,似在說:“不如歸去,不如歸去!”所以張炎《高陽臺》中有“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啼鵑”這樣的詞句。正因為如此,作者才產(chǎn)生了把耳聞目見一概拒之于門外的情感。這是由“不堪”忍受而產(chǎn)生的怨恨。
下片寫被貶謫的不滿心情!绑A奇梅花”三句承“閉”字加以展開。“閉”在“孤館”之中的情況又如何呢?一般說來,有了“梅花”和“尺素”這樣的禮物和音信,似可略慰遠謫他鄉(xiāng)的客子之心了,然而事與愿違,這一切反而加重了孤寂怨恨之情!捌龀纱烁鶡o重數(shù)”便是發(fā)自作者內(nèi)心的最強音!捌觥弊中路f、生動而有力。有此一“砌”字,于是那一封封書信、一束束梅花,便仿佛變成一塊塊磚頭,層層壘起,甚至發(fā)展到“無重數(shù)”這一極限。作者心情的沉重是可想而知了。
那么,這“恨”字的內(nèi)容是什么呢?作者沒有直說。這正是秦觀詞婉轉(zhuǎn)含蓄之所在。不過,從這首詞的正面描寫與側(cè)面烘托,從上、下片用意深微的收結來看,仍可體味出作者的甘苦用心!俺唤易岳@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便是即景生情,寓情于景的警句。表面看,這兩句似在寫遠望思鄉(xiāng)之情,不過表現(xiàn)出一種羈旅相思之情而已。
實際上,“郴江”離開了“郴山”,并非簡單地比喻人的分別,聯(lián)系秦觀政治上的不幸遭遇,這兩句是有深刻的含義的。這就是,按作者的志愿,本該在朝廷里為國家做一番有益的事業(yè),猶如“郴江”緊緊圍繞“郴山”旋轉(zhuǎn)一般。然而,如今卻不知為什么被貶到這荒遠地區(qū),就象眼前的“郴江”一樣,離開了它日夜索繞的“郴山”,竟然匆促地向瀟湘涌流而去。
據(jù)宋惠洪《冷齋夜話》載:“坡翁絕愛此詞尾兩句,自書于扇云:‘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蘇武不僅賞識秦觀的才能,而且也十分了解秦觀的為人并同情他的不幸遭遇。秦觀之所以被貶,也正是受到蘇軾的牽連。所以“為誰流下瀟湘去”的喟嘆、不僅發(fā)自秦觀的內(nèi)心,實際也說出了蘇軾(包括與蘇軾有相同命運的知識分子)的深切感受,引起他強烈的共鳴。這才是蘇軾極端欣賞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本篇即景生情,寓情于景,語言情新洗煉,風格婉轉(zhuǎn)含蓄,在藝術上達到很高的境地,因此為后人所稱道。但除此之外,結構的勻稱與構思的精到也似乎值得一提。這首詞上下片的字、句、平仄、韻律完全相等,下片實際上是上片的重唱。由于上下兩片完全對稱,除平仄與韻腳以外,我們不妨把這首詞當作一幅對聯(lián)看。由此,我們還可以發(fā)現(xiàn)這首詞在構思上的藝術匠心。
(上片即上聯(lián))在構思上是收束式的,作者把自己作為一個獨立存在的小單位,處于濃霧的重重包圍之中,在“孤館”里獨處、孤寂無依。下片(下聯(lián))是開放式的,作者通過虛(如“此恨”、“瀟湘”等)實(“梅花”、“尺素”、“郴江”、“郴山”等)兩方面有關細節(jié)的描繪,展開了作者想象的翅翼,把“閉”在“孤館”中的自我與大世界聯(lián)結了起來,抒寫出超越時空拘限的內(nèi)在情感。上片與下片形成強烈對比。這首詞之所以耐人咀嚼,其原因也正在這里這。
拓展:秦觀《踏莎行》注釋及賞析
踏莎行·郴州旅舍
宋代:秦觀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煽肮吗^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注釋
、盘ど校涸~牌名。
、瞥唬╟hēn)州:今屬湖南。
、庆F失樓臺:暮靄沉沉,樓臺消失在濃霧中。
、仍旅越蚨桑涸律鼥V,渡口迷失不見。
、商以赐麛酂o尋處:拼命尋找也看不見理想的桃花源。桃源:語出晉陶淵明《桃花源記》,指生活安樂、合乎理想的地方。無尋處:找不到。
⑹可堪:怎堪,哪堪,受不住。
、硕霹N:鳥名,相傳其鳴叫聲像人言“不如歸去”,容易勾起人的思鄉(xiāng)之情。
、腆A寄梅花:陸凱在《贈范曄詩》:“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寄一枝春。”這里作者是將自己比作范曄,表示收到了來自遠方的問候。
⑼魚傳尺素:東漢蔡邕的《飲馬長城窟行》中有“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 另外,古時舟車勞頓,信件很容易損壞,古人便將信件放入匣子中,再將信匣刻成魚形,美觀而又方便攜帶。“魚傳尺素”成了傳遞書信的又一個代名詞。這里也表示接到朋友問候的意思。
、纹觯憾逊e。無重數(shù):數(shù)不盡。
⑾郴江: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湖廣》載:郴水在“州東一里,一名郴江,源發(fā)黃岑山,北流經(jīng)此……下流會來水及自豹水入湘江。”幸自:本自,本來是。
、袨檎l流下瀟湘去:為什么要流到瀟湘去呢?意思是連郴江都耐不住寂寞何況人呢?為誰:為什么。瀟湘,瀟水和湘水,是湖南境內(nèi)的兩條河流,合流后稱湘江,又稱瀟湘。
賞析
上片寫謫居中寂寞凄冷的環(huán)境。開頭三句,緣情寫景,劈面推開一幅凄楚迷茫、黯然銷魂的畫面:漫天迷霧隱去了樓臺,月色朦朧中,渡口顯得迷茫難辨!办F失樓臺,月迷津渡!被ノ囊娏x,不僅對句工整,也不只是狀寫景物,而是情景交融的佳句!笆А薄ⅰ懊浴倍郑葴蚀_地勾勒出月下霧中樓臺、津渡的模糊,又恰切地寫出了作者無限凄迷的意緒!办F失”、“月迷”,皆為下句“望斷”出力!疤以赐麛酂o尋處”。詞人站在旅舍觀望應該已經(jīng)很久了,他目尋當年陶淵明筆下的那塊世外桃源。桃源,其地在武陵(今湖南常德),離郴州不遠。詞人由此生聯(lián)想:即是“望斷”,亦為枉然。著一“斷”字,讓人體味出詞人久佇苦尋幻想境界的悵惘目光及其失望痛苦心情。他的《點絳唇》,諸本題作“桃源”。詞中“塵緣相誤,無計花間住!睂懙漠斒峭瑯拥男那椤!疤以础笔翘諟Y明心目中的避亂勝地,也是詞人心中的理想樂土,千古關情,異代同心。而“霧”、“月”則是不可克服的現(xiàn)實阻礙,它們以其本身的虛無縹緲呈現(xiàn)出其不可言喻的象征意義。而“樓臺”、“津渡”,在中國文人的心目中,同樣被賦予了文化精神上的蘊涵,它們是精神空間的向上與超越的拓展。詞人多么希望借此尋出一條通向“桃源”的秘道!然而他只有失望而已。一“失”一“迷”,現(xiàn)實回報他的是這片霧籠煙鎖的景象!斑m彼樂土”之不能,旨在引出現(xiàn)實之不堪。于是放縱的目光開始內(nèi)收,逗出“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桃源無覓,又謫居遠離家鄉(xiāng)的郴州這個湘南小城的客舍里,本自容易滋生思鄉(xiāng)之情,更何況不是宦游他鄉(xiāng),而是天涯淪落啊。這兩句正是意在渲染這個貶所的凄清冷寞。春寒料峭時節(jié),獨處客館,念往事煙靄紛紛,瞻前景不寒而栗。一個“閉”字,鎖住了料峭春寒中的館門,也鎖住了那顆欲求拓展的心靈。更有杜鵑聲聲,催人“不如歸去”,勾起旅人愁思;斜陽沉沉,正墜西土,怎能不觸動一腔身世凄涼之感。詞人連用“孤館”、“春寒”、“杜鵑”、“斜陽”等引人感發(fā),令人生悲傷心景物于一境,即把自己的心情融入景物,創(chuàng)造“有我之境”。又以“可堪”二字領起一種強烈的凄冷氣氛,好像他整個的身心都被吞噬在這片充斥天宇的慘淡愁云之中。王靜安先生吟誦至此,不禁揮筆題曰:“少游詞境最為凄婉,至‘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則變而為凄厲矣。”(《人間詞話》)前人多病其“斜陽”后再著一“暮”字,以為重累。其實不然,這三字表明著時間的推移,為“望斷”作注。夕陽偏西,是日斜之時,慢慢沉落,始開暮色!澳骸,為日沉之時,這時間順序,蘊含著詞人因孤寂而擔心夜晚來臨更添寂寞難耐的心情。這是處境順利、生活充實的人所未曾體驗到的愁人心緒。因此,“斜陽暮”三字,正大大加重了感情色彩。
下片由敘實開始,寫遠方友人殷勤致意、安慰!绑A寄梅花,魚傳尺素。”連用兩則有關友人投寄書信的典故,分見于《荊州記》和古詩《飲馬長城窟行》。寄梅傳素,遠方的親友送來安慰的信息,按理應該欣喜為是,但身為貶謫之詞人,北歸無望,卻“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每一封裹寄著親友慰安的書信,觸動的總是詞人那根敏感的心弦,奏響的是對往昔生活的追憶和痛省今時困苦處境的一曲曲凄傷哀婉的歌。每一封信來,詞人就歷經(jīng)一次這個心靈掙扎的歷程,添其此恨綿綿。故于第三句急轉(zhuǎn),“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一切安慰均無濟于事。離恨猶如“恨”墻高砌,使人不勝負擔。一個“砌”字,將那無形的傷感形象化,好像還可以重重累積,終如磚石壘墻般筑起一道高無重數(shù)、沉重堅實的“恨”墻。恨誰?恨什么?身處逆境的詞人沒有明說。聯(lián)系他在《自挽詞》中所說:“一朝奇禍作,漂零至于是!笨芍暮蓿c飄零有關,他的飄零與黨禍相聯(lián)。在詞史上,作為婉約派代表詞人,秦觀正是以這堵心中的“恨”墻表明他對現(xiàn)實的抗爭。他何嘗不欲將心中的悲憤一吐為快?但他憂讒畏譏,不能說透。于是化實為虛,作宕開之筆,借眼前山水作癡癡一問:“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無理有情,無理而妙。好像詞人在對郴江說:郴江啊,你本來是圍繞著郴山而流的,為什么卻要老遠地北流向瀟湘而去呢?關于這兩句的蘊意,或以為:“郴江也不耐山城的寂寞,流到遠方去了,可是自己還得呆在這里,得不到自由。”(胡云翼《宋詞選》)或以為詞人“反躬自問”,慨嘆身世:“自己好端端一個讀書人,本想出來為朝廷做一番事業(yè),正如郴江原本是繞著郴山而轉(zhuǎn)的呀,誰會想到如今竟被卷入一切政治漩渦中去呢?”(《唐宋詞鑒賞辭典》)見仁見智。依筆者拙意,對這兩句蘊意的把握,或可空靈一些。詞人在幻想、希望與失望、展望的感情掙扎中,面對眼前無言而各得其所的山水,也許他悄然地獲得了一種人生感悟:生活本身充滿了各種解釋,有不同的發(fā)展趨勢,生活并不是從一開始便固定了的故事,就像這繞著郴山的郴江,它自己也是不由自己地向北奔流向瀟湘而去。生活的洪流,依著慣性,滾滾向前,它總是把人帶到深不可測的遠方,它還將把自己帶到什么樣苦澀、荒涼的遠方啊!正如葉嘉瑩先生評此詞說:“頭三句的象征與結尾的發(fā)問有類似《天問》的深悲沉恨的問語,寫得這樣沉痛,是他過人的成就,是詞里的一個進展。”(《唐宋詞十七講》)與秦觀悲劇性一生“同升而并黜”的蘇軾,同病相憐更具一份知己的靈感犀心,亦絕愛其尾兩句,及聞其死,嘆曰:“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自書于扇面以志不忘。是以王士禎云:“高山流水之悲,千古而下,令人腹痛!”(《花草蒙拾》)
綜上所述,這首詞最佳處在于虛實相間,互為生發(fā)。上片以虛帶實,下片化實為虛,以上下兩結飲譽詞壇。激賞“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的王國維(靜安),以東坡賞其后二語為“皮相”。持論未免偏頗。深味末二句“郴江”之問,其氣格、意蘊,毫不愧色于“可堪”二句。所謂東坡“皮相”之賞,亦可謂“解人正不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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