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于勒作文
父親的說話聲在看見不遠(yuǎn)處著裝闊綽的人群時憑空消失了,他死死地盯著他們,眉頭越發(fā)緊皺,繼而緊緊握住了雙拳,他整個人在原地開始顫抖,好像有什么無形的力量正要將他擊潰。在漫無邊際的沉默后,他慢慢開口,隨之浮現(xiàn)的是臉上近乎驚恐的表情:“我看見于勒了,就是他。于勒正在這艘船上。”
母親最初顯得疑惑,突然又猛地抓住了二姐的手,她的臉色陰晴不定,“哪個于勒?”她問,盡管這問題毫無意義,“這太奇妙了——,不,親愛的,我是說——”她的目光正在那片人群里飛速穿梭,聲音越來越小,像被激動扼住了喉嚨,最后拼了命才擠出雞鳴般的尖銳聲音,“親愛的!還在等什么呀。快,快去。”
實際上父親沒等她說完就朝人群走去了,他拖著沉重的幽靈腳步靠近,并且一步比一步更加遲緩躊躇。突然人群移動了,這使得心急如焚的母親險些叫出聲來,人群散開了一些,于是我們都看到了那個中年男人,他身材已經(jīng)有些走樣,四肢粗壯結(jié)實,腳踩皮質(zhì)光澤的高筒靴,戴著緞面手套的手中架著香煙,而那飄浮在空氣中的青藍(lán)色煙霧似乎稀釋這父親周圍他賴以生存的空氣,以至于他不得不加快接近速度。他不敢正視那個男人,那人胸前懷表金鏈閃爍的光芒要把眼睛都給灼傷了。他們之間原本應(yīng)該像正常的兄弟一樣,他舉止自然地走上去,滿心歡喜地向弟弟微笑,然后給對方一個溫情得擁抱。可他此時眼睛里卻燃燒著不同的'東西,興奮和驚慌絲絲交錯,那不是兄長對弟弟,也不是父親對兒子,那是和我們對上帝懷有的毫無幻想的崇敬一般的感情。這使人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個陰霾的午后,一個渾身散發(fā)酒精氣味的懶漢從我們家門前的臺階上滾下去,伴隨父親怒不可遏的吼叫,懶漢依舊毫無察覺,迷醉在夢境里微笑著。
終于有那么一刻,父親停下了腳步,他此時進(jìn)入了一個從不屬于他的壯闊海洋。這里時間已經(jīng)靜止,而中年男人已經(jīng)將視線轉(zhuǎn)了過來。連我都不由緊張起來——可是母親卻按捺不住地大喊出了男人的名字:“于勒!我熱心的于勒!”片刻后她察覺到了自己行為的不妥,但這點意識很快被本能取代,那力量也將我和姐姐們強行拽到了男人面前。中年男人不解的表情在看見我時竟變成了釋然的微笑。“噢!我親愛的菲利普,原來是你們。真沒想到會在這——你好,若瑟夫,我親愛的。”他說道。我感到他面對我的笑容從未這樣親切,他麥色的臉龐油光閃閃,笨重的鼻子下蓄著致密的胡須,笑著時臉頰上堆砌起層層疊疊歲月留下的褶皺,然而他仍顯得容光煥發(fā),穿著我從未見過的華麗服飾。他使我感覺如此陌生,只能憑母親眼里真摯的光芒才能確定這是我父親的弟弟,我的親叔叔。
“請原諒我的遲遲未歸,我還想再過一段時間再給你們一個驚喜。”他彬彬有禮的致歉好像喚起了母親心中還未平靜的波浪,它們再度翻涌,變成了滾燙的液體從母親眼角滑落下來。她拋棄了以往的精明,恣意變成了一個感性的孩童,無拘無束地哭泣著。這時,父親仿佛從真空中掙脫出來,他現(xiàn)在徹底冷靜了,笑著回答道:“沒什么,于勒,這都無所謂。”說完,他揮了揮手。這一揮,就拂去了發(fā)光的塵埃,拂去了花花公子,拂去了壞蛋,拂去了流氓,拂去了無賴,拂去了分文不值的醉漢,剩下站在我們面前的這個人不是他,也不是其他任何人,更不是上帝,他就是他自己,于勒,我熱心的于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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