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襲人形象分析

《紅樓夢》又名《金陵十二釵》（此名稱在脂硯齋所撰的甲戌本“凡例”及曹雪芹正文開頭的“楔子”中都曾經(jīng)提及），顧名思義，其主要的描寫對象是女性，而且描寫得相當(dāng)成功，讓人過目難忘。但是由于曹雪芹在描寫人物時很少用直筆俗筆，更因真正出于他原筆的后數(shù)十回已迷失無稿，以至于后人對其中的很多角色都是眾說紛紜、褒貶不一。襲人就是其中的重要代表之一。

襲人是《紅樓夢》中最早出場的丫鬟之一，在“薄命司”《金陵十釵又副冊》中排位第二，是主人公賈寶玉的貼身大丫鬟，身份地位特殊，出場次數(shù)甚至比迎春、惜春這些“正經(jīng)主子”要多。但是在這個角色的理解上，讀者們中間向來有著相當(dāng)大的分歧。這也反映在了后來影視劇的改編中，比如60年代徐玉蘭、王文娟越劇版中的襲人就相當(dāng)?shù)牧钊擞憛挘��?7版的電視劇版中的襲人卻很有其可愛的一面。

那么，我們究竟該怎樣去理解襲人這樣一角色呢？曹雪芹創(chuàng)作這個人物時候到底是懷著怎樣的情感呢？筆者將用文本細(xì)讀的方式做一次嘗試，希望可以還襲人一個本來面目。

一、襲人的品行

據(jù)脂硯齋在批語中“逗露”（非有意透露，系批書時無意帶出之意），曹雪芹在末回的“情榜”中對榜上的每一個女子的品行都有一個與情有關(guān)的“考語”。比方黛玉是“情情”（前一個“情”字是動情，連起來解釋是“以情待情”）。那么曹雪芹給襲人下的“考語”又是什么呢？因為我們現(xiàn)在無法看到《紅樓夢》80回以后的文本，所以也不能知道其確切是什么。但是，襲人在前80回是上過回目的，在那里襲人的名字前面就有一個類似“考語”的字眼的，那就是“賢”（《紅樓夢》第廿一回：賢襲人嬌嗔箴寶玉俏平兒軟語救賈璉）。而且脂本系列的“庚辰本”在“賢襲人”的旁邊中有一條側(cè)批，寫的是：“當(dāng)?shù)闷��！蹦敲矗�我們下面來看看，在《紅樓夢》的文本中，她平常的行為是“當(dāng)?shù)闷稹边@樣一個“賢”字的呢？

1、“賢襲人”的第一賢：情忠。

《紅樓夢》第三回有一段文字這樣寫道：“這襲人亦有些癡處：伏侍賈母時,心中眼中只有一個賈母,如今服侍寶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個寶玉.只因?qū)氂裥郧楣云?每每規(guī)諫寶玉,心中著實憂郁。”

襲人是寶玉的身邊人，對寶玉癡頑秉性有相當(dāng)了解,她對寶玉“規(guī)諫”并不是真希望他能“蟾宮折桂”,而是主要著力于保全這位二爺“一生的聲名品行”,將來不致遭人物議以至身敗名裂�；�于這一“識見”,她為寶玉“心中著實憂郁”,時常想方設(shè)法“規(guī)諫”寶玉。

再如第十九回中，襲人見寶玉真心要留她便見縫插針“趁機”提出了三個前提條件：第一，“忌口說那些生生死死的話”；第二，“作出個喜歡讀書的樣子來，也教老爺少生些氣，不去譏諷那些讀書上進的人，再不可毀僧謗道，調(diào)脂弄粉”；第三，“更要緊的一件，再不許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與那愛紅兒的毛病”�？梢娨u人在保全自己這位“二爺”的名聲的問題上是多么的用心，這真正是“心中眼中又只有一個寶玉”了。

雖然寶玉當(dāng)時答應(yīng)得挺爽快，事后仍是依著性子“胡來”，但是，襲人在這個關(guān)乎主子聲名的大事上從來都不曾放松過，后來斗膽像王夫人訴說自己的憂慮便是她幾經(jīng)嘗試失敗后的再次努力（很多專家讀者們由此而說她是喜歡“打小報告”，并說她是后來幾個丫鬟被攢的告密者，這大約是冤枉了她了，這里暫不枝蔓，后文將敘及）。

當(dāng)然，襲人這也不是什么“愚忠”，這其實是與她的見識相關(guān)聯(lián)的。她對寶玉的忠誠其實是很用情的——不是男女愛情那個“情”——所以才會在十九回家里要贖她出賈府的時候哭著說“至死也不回去的”。

曹雪芹下筆寫女兒時多是用情筆，需當(dāng)特別注意。

2、“賢襲人”的第二賢：寬容，懂得調(diào)和矛盾。

第十九回，寶玉離府前特地留給襲人回來吃的酥酪讓奶媽李嬤嬤給吃了，待得寶玉和襲人都回來后寶玉查起這酥酪的賬來時，有丫鬟報說“讓李奶奶給吃了”，襲人害怕寶玉登時就會發(fā)作，于是未等寶玉開口忙編了一套肚子不好的“瞎話”來搪塞，又急忙以想吃栗子要寶玉剝栗子（她自己去鋪炕）岔開了寶玉的注意力，避免了又一次類似攆茜雪的“楓露茶”事件：“寶玉才要說話，襲人便忙笑說道：‘原來留的是這個，多謝費心。前兒我因為好吃，吃多了，好肚子疼，鬧的吐了才好了。他吃了倒好，擱在這里白遭塌了。我只想風(fēng)干栗子吃，你替我剝栗子，我去鋪炕�！�

到了第三十一回，晴雯和寶玉因為一把扇子而慪氣，繼之又把氣慪到了出來勸架的襲人身上，直把寶玉氣得要回王夫人攆走晴雯，襲人不顧晴雯剛剛的冷嘲熱諷百般從中攔阻，并不惜下跪。

又如第三十七回中，秋紋因得了王夫人賞賜在大家面前炫耀時遭到了晴雯的非議而賭氣說道：“那怕給這屋里的狗剩下的, 我只領(lǐng)太太的恩典,也不犯管別的事�！北娙寺犃硕夹Φ溃骸傲R的巧, 可不是給了那西洋花點子哈巴兒了�！币u人聽了這般的取笑之詞只是“笑道：‘你們這起爛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兒。……少輕狂罷。你們誰取了碟子來是正經(jīng)�！�”如此這般，怕是沒有比“賢”再合適襲人的“考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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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第四十六回中，鴛鴦的嫂子來勸婚時反被鴛鴦數(shù)落一頓，于是便話中帶起了刺來，想挑撥在場的幾個人（另兩個是襲人和平兒）的關(guān)系以達到目的：“愿意不愿意，你也好說，不犯著牽三掛四的。俗語說，‘當(dāng)著矮人，別說矮話’。姑奶奶罵我，我不敢還言；這二位姑娘并沒惹著你，小老婆長小老婆短，大家臉上怎么過得去？”在這種情景之下，襲人和平兒都忙道：“你倒別這么說，他也并不是說我們，你倒別牽三掛四的。你聽見那位太太、太爺們封我們做小老婆？況且我們兩個也沒有爹娘哥哥兄弟在這門子里仗著我們橫行霸道的。他罵的人自有他罵的，我們犯不著多心。”

由以上的這些描寫來看，襲人的性格是“溫柔和順”（語出第五回襲人的判詞）的，她的為人非常寬容，行事也很穩(wěn)重。所以曹雪芹才會在第五回的判詞中寫下這樣的話：“堪嘆優(yōu)伶有�！薄Ｈ绱恕百t”人，才能讓作者在她日后嫁給了“優(yōu)伶”之后“嘆”人家是“有福”之人，并在回目中直截了當(dāng)?shù)胤Q之為“賢襲人”。這大約是不錯的。

二．襲人的人生目標(biāo)

在賈府做丫鬟，出路只有有三條：贖身；“好不好拉出去配一個小子”；爭取做主子的妾（這里是指在丫鬟本身沒有犯錯及賈家不發(fā)生重大變故的情況下，若到了那時怕只有像惜春說的那樣“或打，或殺，或賣”了）。

贖身不是沒有可能，因為書里后來也提到了這件事，但是被襲人自己回絕了。她的目標(biāo)是要做寶玉的妾，而且她平常正是以這樣的要求來嚴(yán)格要求自己去這樣做的。這固然大有其想做上姨娘后好“爭榮夸耀”的心思，但細(xì)追根源，也是有一些客觀因素的。

寶玉在第五回的夢中初嘗了“禁果”，醒來后便在第六回要“強襲人同領(lǐng)警幻所訓(xùn)云雨之事”，“襲人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今便如此，亦不為越禮，遂和寶玉偷試一番，……自此寶玉視襲人更比別個不同，襲人待寶玉更為盡心�！�

請注意，這里是寶玉“強襲人同領(lǐng)警幻所訓(xùn)云雨之事”，而非襲人主動“勾引”寶玉而為之（《紅樓夢》中的主角們大多年齡都相當(dāng)小，我們不能完全以成人世界的目光去審視之。在上文所引的話旁，甲戌本有一段脂批寫道：“一段小兒女之態(tài)，可謂追魂攝魄之筆”）。據(jù)筆者看來，襲人之所以有那樣的人生目標(biāo)也不是完全出于自覺，可以說有很大一部分成因是外部因素的水到渠成。

從上文所引第六回開頭的那段文字來看，襲人和寶玉之間互相之間是有些情愫存在的，而且因為那次的“云雨”而關(guān)系更為密切了，這就給襲人提供了可供她向姨娘這個高臺攀登的臺階。如果這條路可以走通，那么也就避免了會走“好不好拉出去配一個小子”那條悲慘之路了。另外，襲人深知寶玉的心性，知道如果她做了寶玉的妾，其待遇及后路自不會像旁人的妾那樣的。所以她才敢于認(rèn)死了這條路，當(dāng)家里人提出要給她贖身時“至死也不回去”。

目標(biāo)既以確立，她是怎樣朝這個方向努力的呢？

那些生活中怎樣細(xì)致地照顧寶玉自是不必說了，那首先是她的本分，再者因為和寶玉日久生情之后，那也是一種自覺。我認(rèn)為她朝姨娘這個目標(biāo)邁進的最重要的舉措便是不失時機的規(guī)勸寶玉，在正面?zhèn)让娴摹肮�勢”都沒有取得很好效果的時候，她想到了王夫人——只有這一條路了。在她的心里，只有保全了寶玉，才是真正地保全了她自己。有人評價襲人是愚忠，那就有點失當(dāng)了，其實襲人是相當(dāng)清醒的。第三十一回，“襲人見了自己吐的鮮血在地，也就冷了半截，想著往日常聽人說：“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縱然命長，終是廢人了。”想起此言，不覺將素日想著后來爭榮夸耀之心盡皆灰了，眼中不覺滴下淚來�！�

相對于晴雯的對將來的出路幾乎沒有什么設(shè)計，襲人是有比較明確的目標(biāo)的，而且她一直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其實客觀地分析一下，她做得也是相當(dāng)不錯的。只是她并非是那樣“命運兩濟”的人物，這個可以從第五回的判詞可知，她的這一人生目標(biāo)并未真正實現(xiàn)。

三．襲人的結(jié)局

襲人那樣的努力、用情，那么她的結(jié)局是怎么樣的呢？

讓我們先來看一看第五回中賈寶玉在“太虛幻境”中看到的那首關(guān)于襲人的“判詞”：“枉自溫柔和順，空云似桂如蘭�？皣@優(yōu)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它給我們傳達了至少兩層信息：一是她最終沒有做成寶玉的妾；二是她最后嫁給了書中的一位唱戲人。這個伶人，根據(jù)專家的考證，就是當(dāng)初兩家王府爭搶的琪官蔣玉菡。

再來看看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中襲人掣到的那支簽。簽的正面上畫著桃花，寫著“武陵別景”四個字，反面寫了一句舊詩：“桃紅又是一年春。”

從“桃紅又是一年春”這句舊詩中，我們可以得知襲人后來確實不是嫁給了寶玉。而從“武陵別景”四字所用的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典故來看，襲人的再嫁實是出于不得已。似乎與什么重大的政治事件有關(guān)。那個“武陵漁人”所見到的桃花源人的“先世”不就是“避秦時亂”而來到那里安家落戶的么？（據(jù)周汝昌先生推測，襲人很可能是在賈家徹底敗落之前為了救寶玉于水火而主動請嫁的，當(dāng)然，不是請嫁蔣玉菡，而是請嫁于賈家的對頭忠順王爺。后來因為一系列變故，忠順王爺把襲人賜給了蔣玉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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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嫁給蔣玉菡，這結(jié)局看來還是比較美滿的，因為蔣玉菡和寶玉是好友，而且曾經(jīng)交換過汗巾，而陰錯陽差的，寶玉送給蔣玉菡的那一條正是襲人的。那么，在婚后，這舊物重現(xiàn)，睹物思人，一定會讓兩顆飽受苦難的心靈靠得更緊、更近。

但是，現(xiàn)實是相當(dāng)殘酷的。我們不要忘了蔣玉菡還有另一個名字，叫“琪官”：他其實也是一個沒有人身自由的人，被王爺玩弄于股掌之間，更可怕的是，同時被互為敵對勢力的王爺所爭搶。即便兩個人在感情上是投緣的，在那樣兩難、甚至是萬難的處境中，哪里能夠得到真正的幸福？要不然襲人也不會被記錄在“薄命司”的簿冊中了。

四、襲人的“過錯”

《紅樓夢》自其手抄本傳世以來已有二百多年的歷史了，期間隨著時代的變遷，人們對其中人物的看法也在或多或少地發(fā)生著改變。然而襲人似乎是一個特例。讓我們翻一翻那些清人題《紅樓夢》的詩句吧，好像所有的關(guān)于襲人的詩句都是在羅列襲人的所謂“罪名”。就是到了現(xiàn)在，我們?nèi)ゾW(wǎng)絡(luò)上檢索一下，襲人在大多數(shù)眼里仍是一個“罪犯”。

但是，有一個問題就沒有辦法解釋了。書里寫襲人是姓花的，而花是什么呢？是曹雪芹筆下眾女兒的代表。曹雪芹研血淚撰寫《紅樓夢》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花一般的女兒們呀！那么，他又怎么會把這個一個清潔高貴的姓氏安排給一個眾人見了都要唾罵的人呢？再有，我們現(xiàn)今發(fā)現(xiàn)的“脂硯齋批評石頭記”抄本的脂評中對襲人卻是贊美和同情的。

比如，在第二十回“王熙鳳正言彈妒意　林黛玉俏語謔嬌音”中，李嬤嬤大罵襲人“小娼婦”。而黛玉聽了之后卻第一個笑著說了這樣一句：“這是你媽媽和襲人叫嚷呢。那襲人也罷了，你媽媽再要認(rèn)真排場他，可見老背晦了�！备�奇怪的是庚辰本此處的夾批寫道：“襲卿能使顰卿一贊，愈見彼之為人矣，觀者諸公以為如何？”

又如庚辰本在“好不好拉出去配一個小子處”有批云：“唐突我襲卿，實難為情�！�

在襲人說“沒有人看著老子娘餓死的理”處，庚辰本側(cè)批云：“孝女！義女！”

在“只因怕為酥酪又生事故，亦為茜雪之茶等事”處，己卯本有夾批云：“可謂賢而多智之人�！备�辰本夾批云：“不獨解語，亦且有智�！�

在襲人勸戒寶玉依她三件事“有那個福氣，沒有那個理，縱坐了，也沒甚趣”處，庚辰本己卯本均有夾批云：“調(diào)侃不淺，然在襲人能作是語，實是可愛可敬可服之至，所謂‘花解語’也�！�

我們知道脂硯齋是曹雪芹的親友（學(xué)界有諸多猜測，但大抵是親友一例，且深知曹雪芹著書之用心。這里不作枝蔓），而且在程高本《紅樓夢》問世之前，《紅樓夢》的文本都是和脂評一道抄傳的。那么，為什么黛玉以及脂硯齋對襲人的評價和大多數(shù)讀者的感受會有如此天壤之別呢？這太不可思議了！問題究竟出在哪里呢？是我們看得不夠仔細(xì)，還是有其它的什么原因？

如果我們只看程甲本或者程乙本的《紅樓夢》，那么這個問題永遠(yuǎn)得不到解釋。因為程高本（兼指甲乙兩本）在其補續(xù)后四十回的同時對前八十回也做了大量的篡改�！都t樓夢新證》的作者周汝昌先生通過比較脂本系列的《石頭記》和程高本《紅樓夢》前八十回的文字，發(fā)現(xiàn)：程高對前八十回的修改達到了相當(dāng)驚人的數(shù)字。其總數(shù)在一萬五千字以上。而且改得相當(dāng)細(xì)致，對襲人更是一絲一毫不肯放松。

下面讓我們來逐條看一看襲人的主要罪狀：

1．淫蕩、勾引寶玉。

其實這一條很大程度上就是筆者剛剛所講的那樣，是上了程偉元和高鶚的當(dāng)了。程甲本如此寫：“遂與襲人同領(lǐng)警幻所訓(xùn)云雨之事”。其中大有襲人勾引寶玉之意；到了程乙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樣的考慮，改作了“遂拉襲人同領(lǐng)警幻所訓(xùn)云雨之事”。這雖然好像是有寶玉的強拉之意在其中，但是襲人所表現(xiàn)出的仍是半推半就的狀態(tài)。這在讀者看來也是難以接受的。

但是，當(dāng)我們翻開《脂硯齋甲戌抄閱重評石頭記》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原來這一句是這樣寫著的：“寶玉亦素喜襲人柔媚嬌俏，遂強襲人同領(lǐng)警幻所訓(xùn)云雨之事”。此一處的“強”字就是另一層含義了。是寶玉在夢里嘗著禁果的美味，在夢醒之后強迫襲人“同領(lǐng)”的。

那么，可能還會有人要講，你襲人如果不淫蕩的話就不會答應(yīng)的，你既然答應(yīng)了也還是能坐實了是你勾引了寶玉的。

讓我們來看看接下去的文字：“【甲戌雙行夾批：寫出襲人身份�！克旌蛯氂裢翟囈环�，幸得無人撞見。自此寶玉視襲人更比別個不同，襲人待寶玉更為盡心�！炯仔珉p行夾批：一段小兒女之態(tài)，可謂追魂攝魄之筆。】暫且別無話說�！炯仔珉p行夾批：一句接住上回“紅樓夢”大篇文字，另起本回正文�！俊�

曹雪芹其實是記下了襲人的心理活動的，即“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今便如此，亦不為越理”，而且脂硯也在此處批道是“寫出了襲人身份”。那么這就表明了事實真是像襲人的心理活動那樣，她被賈母安排到寶玉的身邊確實是有要她將來做寶玉妾的意思的。所以才真是“不為越理”，因為那正是“襲人身份”。

大家都是讓程高的那一個別有用心的改字給騙了。襲人于此問題上，冤甚！

2．變節(jié)。

此一節(jié)不大好講。因為我們無法看到曹雪芹敘述襲人真正結(jié)局的文字，僅憑那煙云模糊的判詞是很難讓存心貶襲人的人們改變觀點的。大約是要成為一個謎了吧？

但是，也不是說毫無解決的可能。還是讓我們來看看脂硯齋的批語。

庚辰本在《蔣玉菡情贈茜香羅》一回中有批云：“茜香羅、紅麝串寫于一回，蓋琪官雖系優(yōu)人，后回與襲人供奉玉兄、寶卿，得同終始，百泛泛之文也�！�

在第二十回“王熙鳳正言彈妒意　林黛玉俏語謔嬌音”中，在寶玉幫麝月梳頭處有一大段批語，其中一句是：“故襲人出嫁后云‘好歹留著麝月’一語，寶玉便依從此話。可見襲人雖去實未去也�！�

從字面來看，襲人后來確是離開了寶玉。但從字里流露出來的情境來看，襲人實在是非常無奈的，不然不會有“好歹留著麝月”這樣的痛語留下。而且“寶玉便依從此話”，可見襲人在“變節(jié)”問題上，實是沒有什么可指責(zé)的地方的。而且據(jù)批語中“逗露”的后文情節(jié)來看，家敗落難后的寶玉還是由襲人和蔣玉菡（研究者指出應(yīng)該還有賈蕓小紅夫婦）供養(yǎng)過一段時間的。由此可見，襲人之“變節(jié)”也是被冤枉的。大家也是被高鶚的續(xù)書欺騙了。

3、欺害同類。

這個就與程偉元和高鶚沒有關(guān)系了，因為這件事發(fā)生在前八十回。

七十四回“惑奸讒抄檢大觀園”中，一個繡春囊引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大觀園中的查、抄。晴雯、芳官、四兒在這場劫難中都因有把柄被王夫人知曉而遭了殃。因為襲人曾向王夫人訴過肺腑之言，于是大家便一股腦兒將“告密”的罪名安到了襲人身上。就是書里的寶玉當(dāng)時也產(chǎn)生了懷疑：“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 單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紋來?”（第七十七回）

貶襲人的讀者大抵是因襲人聽了寶玉的詰問之后“心內(nèi)一動, 低頭半日, 無可回答”(第七十七回)。但是這實在不能算是襲人的罪證，因為沒有明白寫出襲人的心理活動，誰知道她究竟想的是什么？但是小說中明明白白寫有這樣的話“王善保家的趁勢告倒了晴雯，本處有人和園中不睦的，也就隨機趁便下了些話。王夫人皆記在心中。”(第七十七回) �？梢娪袡C會到王夫人跟前去告黑狀的并只可能是襲人一人。

那么，那些閨房私語王夫人是怎么知曉的呢？筆者的猜想是這樣的：芳官被叫作“耶律雄奴”，以及四兒說和寶玉“同日生日便是夫妻”，這些話很可能是在小丫頭們中間并不是什么秘密，那么必然會在日常的閑聊的時候被談起。問題就來了，這些小丫頭們都是有親娘或者干娘的，很可能是被這些婆子們聽了去了。所以“本處有人和園中不睦的，也就隨機趁便下了些話”，這些話很可能就是在這時候傳到王夫人耳中的。而且“王夫人皆記在心中”一句寫得也其甚是明白不過。及至晴雯被逐,園中婆子拍手稱快道：“阿彌陀佛! 今日天睜了眼, 把一個禍害妖精退還, 大家清凈些!” (第七十七回)

晴雯被逐，最開心的是婆子，這與晴雯素日的樹敵過眾有關(guān)，但是也從側(cè)面證明了襲人的清白。那么襲人聽了寶玉的話，“內(nèi)心一動，低頭半日,無可回答”，她心里動的是什么？為什么低了半日頭卻“無可回答”呢？

其實據(jù)筆者分析，這并不意味著襲人是心虛的。

讓我們再看一遍寶玉的問題：“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單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紋來?”她所動者，是出事后她早就奇怪著同樣的問題，怕因此而遭到寶玉的誤解。不料怕因此被誤解還是被誤會了，所以她“心內(nèi)一動”。再有如果她真是告密者，那么，她在心里盤算這些一定不是一天兩天，面對這樣的發(fā)問是不會“低頭半日，無可回答”的。那么她“低頭半日”又到底在想什么呢？筆者認(rèn)為她想的是怎樣解釋她和麝月、秋紋三個人會沒有把柄被王夫人知道。正因為她不是告密者，她無從知道閨房私語的流出途徑以及傳到夫人耳朵里的過程，那么，這叫她怎樣解釋呢？隨口辯駁，只會越描越黑。這在聰明的襲人心里是非常清楚的。所以才會在后面寶玉長篇大套說海棠死了半邊是先兆的時候用一句“他縱好，也滅不過我的次序去……想是我要死了”結(jié)束了這場不會有結(jié)果的討論（因為寶玉和她，誰都不知內(nèi)情）。

因此，據(jù)筆者分析，“告密”一罪也是不成立。

4．封建統(tǒng)治的維護者、奴才。

這當(dāng)然是后來以階級方式分析《紅樓夢》時給襲人訂的新罪名。那么，其主要表現(xiàn)是什么呢？一是總勸寶玉讀“四書五經(jīng)”，二是結(jié)交寶釵。

其實這兩者在筆者看來也是莫虛有的罪名。

襲人畢竟是那個年代的底層奴隸，她會有那個覺悟叫寶玉不做八股文章嗎？似乎是不大可能。至于結(jié)交寶釵，是個人的價值取向，她敬服寶釵的為人，與這靠近并不構(gòu)成什么錯。其實她的許多行為都是為了保全她的主子寶玉，被莫名其妙安上這么多罪名，真是冤枉之至！

綜上所述，襲人其實是曹雪芹筆下塑造出的一個非常賢良、聰慧的美麗女兒。她是一個悲劇性的人物，是那個時代造成了她的悲劇。可嘆由于程高本的別有用心的篡改和多數(shù)讀者的“粗心”（其實也不能全怪讀者，因為是程高早已在字里行間的改動中給讀者訂下了理解基調(diào)了，所以讀者會不由自主地就把襲人就給想歪了），而致使襲人沉冤二百余年。從前八十回中的文字和脂批中我們可以看出，作者曹雪芹對襲人是持贊美和同情態(tài)度的。

紅樓夢中襲人形象分析 [篇2]

《紅樓夢》里眾多的丫頭中，作為寶玉的貼身大丫頭的襲人，是一個頗受爭議的人物。很多評者視她為大觀園的“女特務(wù)”，寶黛愛情的“破壞者”，奴性十足并且內(nèi)心藏奸，處心積慮、精于算計。緊盯著“姨娘”的寶座不放。雖與“公子無緣”，最終卻又嫁與美貌優(yōu)伶偷生，是金陵十二釵中結(jié)局最好的一個。但對于以上觀點，我并不贊同。俗話說：“性格決定命運”，我認(rèn)為襲人的“溫柔和順”、“似桂如蘭”以及她的理性，都對其最終命運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

寶玉之與襲人

襲人，姓花，原名蕊珠，先是老祖宗賈母之婢，“賈母因溺愛寶玉，恐寶玉之婢不中使，素喜蕊珠心地善良，遂與了寶玉”。[1]曹雪芹，高鶚：《紅樓夢》，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7年5，第21頁，寶玉知其姓花，便從陸游的詩句“花氣襲人知晝暖，鵲聲穿竹識新晴”中取“襲人”二字作為她的名字。寶玉給她起了個刁鉆古怪的名字——襲人，她的形象也就從靜態(tài)的珠子變成了一個具有強烈的動作性詞的形態(tài)。我認(rèn)為這就暗含襲人性格的轉(zhuǎn)變，與寶玉有很大關(guān)系，從后文中我們也可以了解到襲人性格的發(fā)展變化離不開寶玉的影響。

襲人對于寶玉是有愛的。一個妙齡女子，整日與寶玉這樣年青俊美、風(fēng)流倜儻的公子同處一室，又怎么會不產(chǎn)生感情呢？又怎么會不心生愛意呢？只是作為一個丫頭，在主子們對姨娘地位的暗許下，她才有了正當(dāng)?shù)睦碛扇ジ冻鏊�的愛。雖為丫頭，襲人也有愛情和她表達愛情的方式。她對寶玉的盡心服侍，盡心規(guī)勸，皆表露的是他的真心情意。就拿“寶玉挨打”一回來說，“寶釵送藥”、“黛玉啼哭”都表達了她們對于寶玉的感情。同時襲人含淚問他:怎么就打到這步田地?

輕輕伸手進去，將中衣褪下。只見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寬的僵痕高了起來，襲人咬牙說道:我的娘，怎么下這般狠手! 你但凡聽我一句話，也不得到這步地位，幸而沒有動筋骨，倘或打出個殘疾來，可叫人怎么樣呢?(第三十四回)可知襲人內(nèi)心之痛尤甚寶玉皮肉之痛。她的那句“你但凡聽我一句話… … ”與黛玉的“你從此可都改了吧”同屬掏心挖肺之語。相比而言，我認(rèn)為襲人對寶玉的感情直接樸素多，是簡單而又真誠的愛。

正是是因為襲人對寶玉愛的關(guān)切，愛的真誠，才會有對寶玉的規(guī)勸，才會有更加強烈的想要做姨娘的想法，從而付諸行動。她對寶黛的拆散以及種種，都是他出于自己內(nèi)心的渴望和需要做出的選擇。她也是愛而不得，并且因此使得最初的純真善良被改變的悲劇人物。

襲人與晴雯的對比

襲人與晴雯，是寶玉身邊的兩個頭等體面丫頭，是一組具有對比性的悲劇人物，她們有著相似的出身，但最終結(jié)局卻截然不同，除去時代悲劇的必然性之外，我認(rèn)為這是由于她們性格的差異和生活的信念致使她們走上不同的路。

晴雯

晴雯，如她的名字一樣，光明磊落，清高自傲。在賈府，，尤其是在怡紅院，她追求的是一種平等的權(quán)利，從地位上來說，她和寶玉有著天壤之別，可寶玉是極尊重“水做的女孩兒的”以及寶玉平等待人的態(tài)度，使他能與寶玉真誠的相處。但只要寶玉一耍主子的威風(fēng)，晴雯就會不自覺的沖撞寶玉，以捍衛(wèi)自己的人格尊嚴(yán)。一次，晴雯失手把扇子掉在地上摔壞了，寶玉剛剛與黛玉謳氣，心緒不佳，便對晴雯使性子，嘆道: “ 蠢才，蠢才! 將來怎么樣?你自己當(dāng)家立事，難道也是這么顧前不顧后的? ” 晴雯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人格受到了傷害，便出言頂撞道: “ 二爺近來脾氣大的很，行動就給臉子瞧。要嫌我們就打發(fā)我們，再挑好的使，好離好散倒好? ”但是不多一會兒，兩人就和好如初了。晴雯還不無挪榆的說: “既這么說，你就拿了扇子來我撕，我最喜歡撕的�！庇纱丝梢钥闯銮琏�對于人格尊嚴(yán)的的追求和她的倔強，這是她非�？蓯塾种档每隙ǖ�。但與此同時，也正是因為她的這種傲世性格，不隨波逐流，不屈服，加上他富于反抗的精神，致使賈府的主子最終容不得她，將她逐出了大觀園。

襲人

然而，襲人卻恰恰相反。她深知自己無法與森嚴(yán)的社會等級制度抗衡，奴才就是奴才，無法行小姐之權(quán)，言主子之事。她理智而本能的選擇她生活的方式，即在丫頭的位置上“克盡職守”，做好一個丫頭。有人說襲人奴性十足，我認(rèn)為襲人能博得眾人的好感，她靠的是“忍耐”，她能容忍晴雯的冷嘲熱諷和寶玉對她的打和罵。其實，襲人對自己命運的不幸也是有所反抗的�！扒榍星辛枷�花解語”一回，寫寶玉去襲人家看到穿紅衣服的女孩兒，回來后，寶玉嘆息其不能成為怡紅院中的人，襲人冷笑道: “我一個人是奴才罷了，難道連我的親戚都是奴才不成！”可見她并不是天生奴性十足，她也不甘命運。但她不想讓哥哥花子房贖她出去。她說: “如今幸而賣到這個地方，吃穿和主子一樣，又不朝打暮罵。”中國封建社會的正統(tǒng)觀念在她身上表現(xiàn)出的奴性，以及中國婦女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天命觀念，致使她認(rèn)可這種地位。她不肯回家的原因是她想要往上爬，她要在這種受壓迫的環(huán)境下，盡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讓自己過的更好。正是他對于自己所處形勢的清晰認(rèn)識，才使得她沒有像晴雯那樣反抗，而是選擇順從，逢迎討好，雖然最終都“與公子無緣”，但卻免遭慘死。當(dāng)然她所做的的類似于告密等的“努力”我并不贊同，但從她的利益角度來講卻也無可厚非。

曹雪芹之于襲人         

1924年7月，魯迅先生在西安講授《中國小說的歷史變遷》指出:《紅樓夢》的“要點在敢于如實描寫，并無諱飾，和以前的小說敘好人完全是好，壞人完全是壞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敘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伍愛霞.花襲人形象淺析.咸寧學(xué)院學(xué)報.20 0 9年10月.第29卷第5期他們有其值特點和性格，不論好壞。第五回的判詞“枉自溫柔和順，空云似桂如蘭。”中我們可以看出，曹雪芹對襲人的態(tài)度�！皽厝岷晚槨薄八乒鹑缣m”是對襲人的肯定和贊美，但又有“枉自”和“空云”二詞�？梢娨膊皇峭耆�的肯定。而后又寫道，將襲人“判”給了“優(yōu)伶”，并說蔣玉涵“有�！绷�，而“公子”卻“無緣”。在我看來，曹雪芹對于襲人也是有愛的，并不是否定的。并且很早就確定的給了襲人一個相對較好的結(jié)局。但是，襲人在這場直接導(dǎo)致大觀園諸芳流散的浩劫中的確起了很大的作用，這一點作者在書中也已經(jīng)透露得很清楚了，并沒有掩蓋什么。由此可見，曹雪芹對于他所塑造的人物都是帶著感情的，我認(rèn)為這與他本人的身世密切相關(guān)，但是他并沒用完全感情化，而是客觀、真實的去塑造人物形象，這就是他的獨特之處。所以他寫襲人的更加重大意義是，通過寫這樣一個“柔媚嬌俏”、“溫柔和順”、“似桂如蘭”的聰穎女子，受到世俗對的污染與灌輸，其性格最終畸變以及導(dǎo)致其悲劇性命運，來抒發(fā)心中對封建等級家庭及其社會根基的不平與控訴。曹雪芹之所以偉大，就在于他在經(jīng)歷了盛衰之變、世態(tài)炎涼之后，并不只是痛苦地追憶，而更多的是對人事的頓悟與解脫，并且作出超乎那個時代局限的深的反思。

襲人的性格

（一）“溫和柔順”

對主子極盡諂媚，對手下蠻橫剝削，是封建時期得勢奴才的經(jīng)典嘴臉，而襲人作為怡紅院的“掌勢大丫頭”，并沒有呈現(xiàn)出這種面孔。平時她與怡紅院的其他丫頭們難免會有一點爭執(zhí)，但關(guān)系也沒有因此惡化，有時還被大家取笑。如第三十七回秋紋得了王夫人的賞賜后說: “那怕給這屋里的狗剩下的，我只領(lǐng)太太的恩典，也不犯管別的事�！北娙寺犃硕夹Φ�: “罵的巧，可不是給了那西洋花點子哈巴兒了。”襲人笑道: “你們這起爛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兒�！闭f明她平時還容易相處。

在怡紅院以外的其他丫頭中間，襲人似乎顯得更融洽一些，如第四十六回鴛鴦被賈赦看中后拿定主意反抗，她私下對平兒說:“咱們好，比如襲人、琥珀、素云、紫鵑、彩霞、玉釧兒、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縷，死了的可人和金釧，去了的茜雪，連上你我，這十來個人，從小兒什么話兒不說，什么事兒不作。”這里襲人排在第一個，卻沒有晴雯。當(dāng)襲人來到鴛鴦和平兒二人中間后，她們又把鴛鴦的事情與打算告訴了襲人，并相互商量，還說: “咱們從小兒都是親姊妹一般�！彼�又跟平兒一同反譏存心不良的鴛鴦之嫂: “我們兩個也沒有爹娘哥哥兄弟在這門子里仗著我們橫行霸道的，他罵人的自有他罵的�！钡谌�十九回平兒還悄悄告訴襲人道: “這個月的月錢，我們奶奶早已支了，放給人使呢，等別處的利錢收了來，湊齊了才放呢。因為是你，我才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一個人去�！睂ζ絻簛碚f，這話只有最可信任的人面前才能說的，她之信任襲人，并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通過許多年的長期接觸，才感到對方是可靠的。第二十六回還告訴我們，在象紅玉和佳蕙這樣底層小丫頭的心目中，襲人也是她們一致信服的。

（二）“似桂如蘭”  

用“似桂如蘭”來形容襲人的品性，我覺得是再恰當(dāng)不過的�？乘婪曳既崦�，骨子里卻剛直不屈、幽然玉立。有人說襲人奴性十足是不正確的，她的奴性表現(xiàn)為對封建意識形態(tài)的絕對遵從，這是大的社會環(huán)境對她的價值觀的影響，所以她認(rèn)同統(tǒng)治階級的傳統(tǒng)價值觀, 但這并不是對統(tǒng)治者的絕對服從。她也有對統(tǒng)治者的不滿和反抗。

第四十六回鴛鴦抗婚。襲人聽見鴛鴦和平兒對話, 也插言狠狠地罵了賈赦:“真真這話論理不該我們說, 這個大老爺太好色了, 略平頭正臉的, 他就不放手了�！敝肛�(zé)賈赦好色，襲人這樣講，是有風(fēng)險的，果真, 邢夫人追問:“又與襲人什么相干?”邢夫人是王熙鳳的婆婆, 王熙鳳盡管心里向著王夫人, 唯王夫人之命是聽, 但還不敢與婆婆邢夫人對抗, 而襲人此舉不僅得罪了賈赦還得罪了邢夫人。襲人在這次鴛鴦抗婚的行動中, 充當(dāng)著鴛鴦同盟軍的角色, 也是一個反抗者。并且是非分明, 伶牙俐齒。同時襲人敢于指責(zé)年長位高者, 并不止于賈赦。對王熙鳳, 襲人也有指責(zé)。第八十二回, 襲人聞?wù)f尤二姐之死, 對王熙鳳采取殘忍手段害死尤二姐, 接著又有香菱作為薛蟠小妾被金桂寶蟾的百般虐-待, 物傷其類, 唇亡齒寒。襲人來看黛玉, 黛玉問:“尤二姑娘怎么死了!”襲人道:“可不是。想來都是一個人, 不過名分里頭差些, 何苦這樣毒? 外面名聲也不好聽�！碧嬉呀�(jīng)死去的尤二姐鳴不平, 從不在背后說人的襲人將矛頭直接指向了母老虎王熙鳳, “何苦這樣毒?”這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趙姨娘說王熙鳳都得伸著兩個指頭, 名字都不敢提, 而襲人呢?襲人還有對王熙鳳放利錢的指責(zé):平兒悄悄告訴他道:“這個月的月錢, 我們奶奶早已支了, 放給人使呢。等別處的利錢收了來, 湊齊了才放呢。因為是你, 我才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一個人去。”襲人道:“難道他還短錢使, 還沒個足厭? 何苦還操這心�！逼絻盒Φ�:“何曾不是呢。這幾年拿著這一項銀子, 翻出有幾百來了。他的公費月例又使不著, 十兩八兩零碎攢了放出去, 只他這梯己利錢, 一年不到, 上千的銀子呢。”襲人笑道:“拿著我們的錢, 你們主子奴才賺利錢, 哄的我們呆呆的等著�！庇纱丝梢�，襲人, 雖以溫柔和順著稱, 但她的話語里卻透著剛強。薛姨媽也曾評價襲人:行事大方, 說話見人和氣里頭帶著剛硬要強。這剛強指向的偏偏都是一些主子。可見, 她并不是一味的順從，也有自己的堅持、是非對錯。

（三）理

襲人的理性思維，在現(xiàn)在看來可以說得上是固執(zhí)。她深受封建禮教思想的影響，并且統(tǒng)治階級的價值觀也深深的扎根在她的思想里。它遵循著、堅守著自己的這種思想，完完全全把自己禁錮其中，同時她也想要別人遵守這些封建禮教下的規(guī)則，可以說她已經(jīng)被統(tǒng)治階級“異化”。而她最想要共度一生的寶玉，卻完全不是這樣的思想。

襲人的“贖身之論”暴露了襲人和寶玉的矛盾。襲人以騙詞壓其氣的手段, 暴露了兩人對這次云雨情的不同理解:寶玉聽了這些話, 竟是有去的理, 無留的理, 心內(nèi)越發(fā)急了, 因又道:“雖然如此說, 我只一心留下你, 不怕老太太不和你母親說。多多給你母親些銀子, 他也不好意思接你了�！币u人道:“我媽自然不敢強。且漫說和他好說, 又多給銀子;就便不好和他說, 一個錢也不給, 安心要強留下我, 他也不敢不依。但只是咱們家從沒干過這倚勢仗貴霸道的事。這比不得別的東西,因為你喜歡, 加十倍利弄了來給你, 那賣的人不得吃虧, 可以行得。如今無故憑空留下我,于你又無益, 反叫我們骨肉分離, 這件事, 老太太、太太斷不肯行的�！睂氂衤犃�, 思忖半晌, 乃說道:“依你說, 你是去定了?”襲人道:“去定了。”寶玉聽了, 自思道:“誰知這樣一個人, 這樣薄情無義�！�(第十九回)寶玉認(rèn)為襲人不能去, 大概是認(rèn)為襲人是他的人了, 而襲人卻分明表示:憑什么說定我就是你的人呢? 襲人把“云雨情”只看作是一次服侍, 這種服侍有更好的人可以取代, 而寶玉卻把它看成是終生相守的約定———情的不變與永恒。襲人這里就贖身之事不講情, 只講理, 讓寶玉理屈詞窮, 只得依了襲人的勸箴。寶玉的依從, 是表面的;內(nèi)心里, 喚起了對襲人的極度不信任。所以, 他在要離開賈府之前向鶯兒交代說:你襲人姐姐是靠不住的。(第一百一十九回)這個評價, 恐怕比前面踢的那個窩心腳傷人更重。從嬌俏溫柔到無情無義, 從窩心腳到靠不住, 這就是襲人對寶玉爭取的結(jié)果。逐步走向自己追逐的對象的對立面, 敢于表達與寶玉的不同人生觀而死勸, 進而被拋棄, 這就是襲人的命運史。因為襲人理解人倫關(guān)系以理為主、以尊卑為序,所以她和寶玉的云雨情不算什么, 而寶玉如果和林黛玉薛寶釵發(fā)生了什么, 就是越禮了。

有人說襲人相比其他丫頭們而言，結(jié)局算是好的。但在我看來，她是受封建禮教荼毒最深的，并且她還要繼續(xù)在那個沒有自由、受壓迫的時代繼續(xù)生活。在我看來，襲人可以說是最典型的例子，奴隸階層想要通過相對間接的方式自救，但卻不能成功，反而被“異化”，由此更能揭示出封建禮教對人的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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