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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詩元元好問全文及原著賞析
論詩元元好問全文及原著賞析1
[元]元好問
漢謠魏什久紛紜,正體無人與細論。
誰是詩中疏鑿手,暫教涇渭各清渾。
作品賞析:
這是《論詩三十首》的第一首,相當于序論,交代創作契機和創作目的,所以,非常重要。它本無難解之處,但因受體裁限制而過于簡約,后人僅據此已不足以了解其創作背景,認識其現實意義。所以,有必要借助其他資料,深刻理解這首詩。
類似的觀點還屢見于元好問其他詩文中,值得征引。如卷一《贈答楊奐然》:“詩亡又已久,雅道不復陳。人人握和璧,燕石誰當分!本砥摺顿涀嫣瞥肌罚骸霸姷缐膹蛪,知言能幾人……珉玉何曾辨,風光只自新。”卷二《別李周卿》:“風雅久不作,日覺元氣死。詩中柱天手,功自斷鰲始。古詩十九首,建安六七子。中間陶與謝,下逮韋柳止!本砣稏|坡詩雅引》:“五言以來,六朝之陶謝、唐之陳子昂、韋應物、柳子厚最為近風雅。自余多以雜體為之,詩之亡久矣!边@些言論一再感嘆詩道消亡,并指出了詩道消亡的具體時間,可以見出元好問的關切之情及其苛嚴的雅正觀點,可以與該詩相互參證,為該詩前兩句作注。據此,我們可以肯定,《論詩三十首》是針對現實有感而發的。
元好問在《中州集》卷十《辛愿小傳》中論及詩壇現狀,指出:“南渡以來,詩學為盛。后生輩一弄筆墨,岸然以風雅自名,高自標置,轉相賣販,少遭指摘,終死為敵。一時主文盟者,又皆泛愛多可,坐受愚弄,不為裁抑,且為激昂張大之語從臾之,至比曹、劉、沈、謝者,肩摩而踵接,李杜而下不論也。敬之(辛愿)業專而心通,敢以是非黑白自任!蹦隙芍感谪懙v二年(1214)金室遷都汴京一事。值得注意的是,這段文字不僅道出了當時詩壇真偽不辨、紛紜迷亂的現狀,而且還表明這一現狀除元好問之外,還為辛愿等有識之士所共嫉。辛愿(-1231)字敬之,號女幾山人、溪南詩老,福昌人,為元好問的三知己之一。元好問創作《論詩三十首》時,辛愿也在三鄉。同時匯集三鄉的還有元好問的另一位知己李汾和他的世交趙元以及劉昂霄、魏璠、麻革、孫邦杰等眾多詩友(參見卷五十八《繆輯年譜》)。這些人聚集在一起,少不了詩詞唱和,議論詩文,評騭人物,其中劉昂霄善于言辯,談玄論人,獨步一時,“愈叩愈無窮”(《中州集》卷七),而辛愿尤嚴于論詩,“發凡例,解絡脈,審音節,辨清濁,權輕重,片善不掩,微纇必指,如老吏斷獄,文峻網密,絲毫不相貸”(《中州集》卷十),這種嚴謹認真的批評精神,與元好問自己后來所總結的“量體裁,審音節,權利病,證真贗,考古今詩人之變,有戇直而無姑息”(卷三十九《答聰上人書》)的批評態度,如出一輒,最得元好問的贊賞,元好問后來有“文章得失寸心知,千古朱弦屬子期。愛殺溪南辛老子,相從何止十年遲”(卷十三《自題中州集后》)的詩句。而元好問一向重視“師友講習”(《中州集》卷十),作為知己,他們必然互相交流心得,切蹉詩藝,所謂“漢謠魏什久紛紜”的現象一定在他們的.講習范圍之內?上猎傅热说淖h論未能傳世,元好問則借此契機,寫下《論詩三十首》,流傳后世,因此不妨說,《論詩三十首》是他與辛愿等詩壇同仁切蹉詩藝的產物,多少還包含了辛愿等人的觀點。
詩中“正體無人與細論”一句似乎不合實際,因為至少有辛愿等人與他“細論正體”。它主要是針對“一時主文盟,又泛愛多可,坐受愚弄,不為裁抑”的現象,有感而發,而當時的“主文盟者”是趙秉文、李純甫等人。趙秉文一生“以道德仁義性命禍福之學自任,沉潛于六經,從容乎百家”,其“七言長詩,筆勢縱放,不拘一律,律詩壯麗,小詩精絕,多以近體為之,至五言則沉郁頓挫似阮嗣宗,真淳古淡似陶淵明”(卷十七《閑閑公墓銘》)。在詩學觀念上,元好問宗尚雅正,與趙秉文相近,在感情關系上,這時與趙秉文已有交往,后來更成為其高足。因此,《論詩三十首》的批評矛頭不會指向趙秉文一派,而主要指向李純甫等人。李純甫(1177-1223)字之純,號屏山居士。劉祁《歸潛志》卷八有段記載,可以見出他“泛愛多可”的特點:“李屏山,雅喜獎拔后進,每得一人詩文有可稱,必延譽于人。然頗輕許可,趙閑閑嘗云:‘被之純壞卻后進,只獎譽,教為狂’!睂Υ,元好問也有同感,只是措辭要委婉一些,說他“好賢樂善,雖新進少年游其門,亦與之爾汝交,其不自貴重如此”(《中州集》卷四)。李純甫作為南渡后詩壇領袖之一,不但不能主持風雅正道,辨別正偽,反而推波助瀾,致使詩壇更加迷亂,這自然要為重視風雅正體的元好問所不滿。所以,他創作《論詩三十首》,要“暫教涇渭各清渾”,在第一首序論性質的詩中,就暗暗歸咎于李純甫這樣的詩壇領袖沒有發揮應有的正本清源、辨別正偽的作用,這正是整個《論詩三十首》的重要議題之一,也是其現實意義的關鍵所在。
論詩元元好問全文及原著賞析2
[元]元好問
金入洪爐不厭頻,精真那計受纖塵?
蘇門果有忠臣在,肯放坡詩百態新?
作品賞析:
該詩就蘇軾詩歌而發,人們通常認為,前兩句褒揚蘇詩,以真金相許,說是真金不怕火煉,完美的蘇詩經得起考驗,不怕纖塵的侵襲。這種理解只能是就蘇詩佳作而言,元好問對蘇軾評價很高,當然會承認蘇詩中有真金存在,但從全詩來看,這首詩是就蘇詩整體或“百態新”那一部分而言的,因此,這樣理解既與末句的批評相齟齬,又與元好問對蘇詩總的態度相左。元好問認為,蘇詩有些美中不足,如“奇外無奇更出奇”、“俳諧怒罵豈詩宜”(《論詩三十首》),“詩至于子瞻,而且有不能近古之恨”(卷三十六《東坡詩雅引》)等。據此,他不可能把全部蘇詩比喻成毫無雜質的真金。古今各家解釋,似乎只有陳湛銓先生《元好問論詩絕句講疏》最貼近原意,他指出,“精真那計受纖塵”的“計”字,應依另一版本作“許”字,并解釋道:“金入洪爐不厭頻,喻詩貴鍛煉,愈煉乃愈工,嫌坡詩得之太易也。精真那許受纖塵,謂佳制應無疵累,要須使人無懈可擊也!雹萑绱私忉,其窒礙則渙然冰釋,其含義則豁然貫通。
該詩后兩句有兩種對立的解釋。查慎行《初白庵詩評》以為是指責“蘇門諸君,無一人能繼嫡派”,把“坡詩百態新”看成是值得繼承和弘揚的優點,這是不曉遺山詩論之誤,已無須費辭。潘德輿《養一齋詩話》卷一認為該詩“明言蘇門無忠直之言,故致坡詩竟出新態”,對“坡詩百態新”持貶抑態度。今人多持此說,認為元好問在肯定的基礎上對蘇詩又有些微辭。但這種解釋尚隔一層。問題在于,它忽視了對“蘇門果有忠臣在”一句的細致考察,將“蘇門”簡單地理解為“蘇門四學士”或“蘇門六君子”等人,而他們從未自許為蘇門忠臣后人有無此說,也不見記載,那么,“蘇門果有忠臣在”的'“果”字又從何而來、落在何處呢?它分明是反駁“蘇門忠臣”的語氣,我們不可不察。
考之文獻,元好問這一句實際上確有所指,當時有人公然以“蘇門忠臣”自居。王若虛《滹南遺老集》卷三十一《著述辨惑》有如下一段記載:
前人以杜預、顏師古為丘明、孟堅忠臣,近世趙堯卿、文伯起之于東坡,亦以此自任。予謂臣之事主,美則歸之,過則正之,所以為忠。觀四子之所發明補益,信有功矣,然至其失處,亦往往護諱,曲為之說,恐未免妾婦之忠也。
這里暫且不論杜預、顏師古,也不論趙堯卿(因無文獻可征),單就文伯起而言,誠如王若虛所說,確非東坡忠臣。文伯起名商,蔡州人,年輩早于元好問,大定二十年(1186)王寂貶官蔡州,與他相識,有人說他“博學高才”(《拙軒集》卷六《與文伯起書》),明昌五年(1194)受王寂推薦,任國子教授、遷登仕郎。生平散見《金史·章宗本紀》和《拙軒集》。著有《小雪堂詩話》。張伯偉教授根據有關文獻推斷《小雪堂詩話》是專論東坡詩詞的著作⑥,很有道理,只是該書早已失傳,如何品評東坡,已不得其詳!朵锬显娫挕肪碇姓饕牟鹫摉|坡以詩為詞之言,“先生慮其不幸而溺于彼,故援而止之,特立新意,寓以詩人句法”,此論實出自南宋湯衡為張孝祥詞所作的《張紫微雅詞序》,文伯起悄悄地化為己有,居然瞞過了博學的王若虛,他無疑贊同此論的。這種觀點撥高了蘇詞的自覺意識,忽視了蘇詞的游戲性質,不夠允當。他的詩歌已經失傳,據王寂說,他“善用強韻,往復愈工”(《拙軒集》卷二),大概走的是東坡新奇一路,就此而論,他就不是蘇門忠臣。
元好問無疑知道文伯起的這種言論。他在《東坡樂府集選引》中就提到過《小雪堂詩話》(卷三十六)!疤K門果有忠臣在”正是就此而發,不過,他的批評與王若虛略有差別,側重批評蘇門“忠臣”們“肯放坡詩百態新”。《小雪堂詩話》收錄了一些元好問認為是“他人所作”的東坡詞,數量多達五六十首,其中就有元好問認為“鄙俚淺近,叫呼銜鬻”、“極害義理”、絕非東坡所作的《沁園春》(孤館燈青)詞(卷三十六《東坡樂府集選引》)。據此推測,這部具有“妾婦之忠”性質的《小雪堂詩話》對蘇詩也不可能進行元好問心目中的去偽存真的整理工作,而是任其“百態新”,不加以“糾正”,這自然不為元好問所贊許,因之文伯起也就不是蘇門忠臣。事實上,依據他的標準,在所有研習東坡的文人中根本就沒有“忠臣”。于是,他后來親自出馬,編選東坡詩詞,將東坡詩中的“雜體”部分剔除掉,將“近古”、“近風雅”的部分單列出來,編成東坡詩雅目錄(卷三十六《東坡詩雅引》)。清人汪由敦頌揚此舉“力挽新奇歸大雅,蘇門誰復是忠臣”⑦。但是,元好問弄此蘇詩“雅本”,就真的是“蘇門忠臣”了嗎?他或許避免了“妾婦之忠”,卻損失了部分蘇門家產,經他之手,倒出去的恐怕不僅僅是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