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

　　清明，是“清明又近也，卻天涯為客”的舊友懷思，是“殘花中酒，又是去年病”的寂寞。“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于古于今，清明，二字提及，便是一份悲傷，一種追念；野棠花落，風引落花飛絮。人們在清明雨中飲一壺惆悵。我在清明節，走近了一個遙遠的人，聽一場雨落的聲音。

　　又是一年清明。

　　清明節于我沒什么故事，它沒有像別的節日有美食和歡笑對我的吸引；我也覺得，這種距離沒什么不好，父母健康，祖父母身體還算硬朗，倒也希望它永遠只是書中的幾句詩。今年，沒什么事情的我和母親、外祖母一起去為祖姥姥掃墓。雖然，她只是在我還是嬰兒的時候抱過我，近乎于從未謀面的陌生，卻也曾從母親口中聽過些許講述，在路上，我回想著小時候聽過的故事碎片，加上耳邊母親的話語聲，開始在腦中為這個被母親稱為有傳奇一生的老人編寫簡單的傳記。

　　她是生于大家族的，名字避開花花草草，很是雅致，也識得字；但后來家道中落，長大嫁于一個非常老實的人，生活拮據、辛苦，而且早早的在二三十歲就得了心臟病，苦痛不斷，醫生甚至說過，她活不了太長。母親說，她有句“名言”：“人只要能坐著就不躺下，能站立就不坐下。”母親笑著講著這句她記憶深刻的，十分簡單通俗的話，卻也偶爾，笑中帶淚。我坐在車上，想著自己的身體也是比較虛弱，有時會抱怨，為之煩惱，所以很是佩服那個老人，許多年一直勤勞極了，家中永遠是一塵不染，井井有條，生活被她打理的有條不紊。閑下來也不常休息，總是去學習去做事。她在后來多次病危，往來于醫院，大夫都曾為老人豎起大拇指。我想，他一定和大家一樣，感喟看到的生命的頑強。

　　車窗外天上的幾朵云擁簇在一起，生出一片不太厚的陰涼。

　　當然，讓她病痛纏身卻最終堅持到了近九十歲的高齡的，不只有堅韌和勇氣，還有著必不可少的樂觀和對生活的熱愛。車子轉彎，母親的話語也轉向輕松愉快的回憶，她講著，曾經的貧苦的日子，沒有現在多樣的可口的食物，大多都是便宜的普通的菜，天天如一。老人會千方百計的換著做法，變魔法般創造出一道道新穎的菜，讓母親本是會單調的三餐變的豐富，蒸煮炒，酸的，甜的，母親的生活也如菜一樣有了味道，老人用新意和對生活的熱愛，讓那時人們一頁頁日歷翻過，數字背后只是冰冷的活著變的有了溫度，她賦予了那一段艱辛的時光特別的意義，讓母親現在回想起，那段歲月是充滿期許和歡愉的。老人將精湛的廚藝傳給我的姥姥，我的父親和母親，所以我從童年到如今都是吃著各種美味的菜肴長大的，我才知道它是從哪里來的，原來是加了三代人愛的調料，不禁感慨萬千。

　　我在墓前靜立良久，和母親一起擦拭著一年留下的灰塵，也撫去了她和我的一種距離；因為我記得外祖母帶我在她那五顏六色的陽臺中暢游，教我種花，置身花海是姥姥對生活的熱愛；我記得母親車禍，以及在面對人生的難時的堅強；這種韌性我是親身感受的到的。我敬重地將一束花留下。

　　準備要回程了，我們都是靜默。母親突然開口說：“可惜，她沒機會陪你長大，那樣你能學會不少東西。”我聽罷亦覺得有些遺憾，但是慶幸，我還能通過講述認識一個那樣優秀的老人，還能在外祖母、母親身上看見她的影子。有人說，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我想，我不會忘記。清明，不只有悲情，它更是一個萬物復蘇的時節；遠處的柳枝初抽新芽，一片嫩綠的生機，春意盎然，也當然有著去年落葉歸根的滋養。

　　我輕輕邁出步子，淋了一場清明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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