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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傳百合殤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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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爾叢香百合,一架粉長春。

花神傳百合殤作文

  堪笑龜堂老,歡然不記貧。

  ——南宋·陸游《北窗偶題》

  楔子

  “阿離,你會幫我的對不對?”又輕又柔的聲音,再沒有了往日的高高在上,好似三月里最沁人的春風,“只要得到乾坤鼎,我便可以突破瓶頸,進階上神了。”

  離安抬眸,目光靜靜落在不遠處的少女身上。

  西風獵獵,將少女似火的紗裙在風中吹散,看上去像極了一團跳躍在云端的火焰,九分艷麗,十分妖嬈。

  她是天生惑人的妖,是他命中注定逃不開的劫。

  她永遠都知道,什么樣的表情最能輕易撥動人心。

  未曾有半點猶豫,離安點了點頭,輕聲應(yīng)道:“但凡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哪怕尋那東西的代價,會是他的命。

  第一章

  大澤,盤古開天辟地時的祥瑞之地,在上古年間淪為諸神戰(zhàn)場后,這滿目瘡痍之地便徹底被諸神所厭棄。

  這里怪石嶙峋寸草不生,被神器破壞的地面分裂成無數(shù)巨壑深谷,里面棲息著不知多少體型駭人的兇禽妖獸。

  小軟是生活在大澤一個水坑的蚌精,這天大澤一直烏云罩頂?shù)奶炜针y得出現(xiàn)點日頭,小軟便從水坑蹦到了一旁的大石頭上準備悠閑地曬太陽,誰知這廂她才剛剛攤開了蚌殼躺上去,那廂大澤上空便突然驚雷驟閃狂風大作。先是有幾十頭頭兇神惡煞的巨大黑龍出現(xiàn)在空中,每頭黑龍之上都坐著一個額生雙角的魔將和數(shù)百手持各種武器的魔兵,隨后當一團帶著灼熱氣息的黑炎自空中炸裂后,便出現(xiàn)一只體型巨大的黑色鳳凰和一個身著華麗霓裳手持青色小鼎的絕美少女。

  拂袖驅(qū)散了空中的黑云,最大一頭黑龍上的魔將冷冷道:“鳳凰少主離安,蓬萊公主幻月,若你們識相點將乾坤鼎歸還給我魔族,今日我族還可留二位一個全尸。”

  而手持青色小鼎的少女估摸著己方的勢單力薄,便立馬側(cè)頭對一旁已經(jīng)身受重傷還在不停流血的黑色鳳凰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道:“阿離,一會兒我先帶著乾坤鼎回天界,你替我斷后。”

  雖說這種典型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做法,在小軟的無數(shù)觀戰(zhàn)記憶中并不少見,但如此不加遮掩毫無愧色說出來的,這千百年來她還只見到了這一出。且如今就黑色鳳凰身上的傷勢而言,若留下肯定兇多吉少。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那黑鳳凰只是在空中顫了顫,便垂眸應(yīng)道:“是……”

  很清悅的男子嗓音,帶著重傷的喑啞和明顯壓抑的悲傷。

  見他應(yīng)下,少女再沒有任何遲疑,踩著一朵祥云便急速向東方逃去。

  無數(shù)魔將魔兵也在此時應(yīng)聲動,可因為有離安的拼死抵抗,居然沒有任何人成功突圍出去。

  直到少女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天際,早已渾身是傷的離安方才輕嘯一聲,徑直從空中墜落在地,落在距離小軟不遠的地面,掀起無數(shù)飛沙走石。

  第二章

  乾坤鼎被奪,在場魔族幾乎都氣得七竅生煙,有好些竟紛紛拔出武器打算將離安虐殺泄憤,可最當先的魔將卻揮手阻止了他們,徑直走到離安身前,露出了一抹沒有任何溫度的笑:“你搶了我的鼎,我便在這里給你設(shè)下封印結(jié)界,讓你像當初大鬧天宮的齊天大圣一樣,被死死束縛在同一個地方,讓你知道什么叫作生不如死。”

  幾乎在他語罷的瞬間,離安便劇烈掙扎了起來。

  可以他如今虛弱的身體根本就奈何不了那些兇殘的魔族,最終被他們用七七四十九根碗口粗的捆仙鎖強行鎖在了此地,且為了防止他自盡和逃跑,魔族們還在他身旁繪制了縛神陣,困住他的同時也會給他提供一些可供存活的靈氣,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受盡折磨。

  做完這一切之后,魔族們便揚長而去,只剩下氣息微弱的離安獨自被困原地。

  早些年的時候,小軟曾聽不少大著膽子去上古戰(zhàn)場的魔獸說過,這世間最美味的食物便是龍的筋骨,鳳的血肉。小軟一貫貪嘴,再加上如今的離安眼瞅著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的反抗之力,她便大著膽子從水坑里跳了出來。

  此時由于離安的靈力已經(jīng)不足以讓他維持巨大的鳥身原形,當小軟并沒有瞧見毛茸茸的鳥頭,而是看見了一個模樣精致漂亮,但眼神卻格外空洞的少年。

  她先用凝水訣洗盡了離安臉上的血污后,方才俯下身輕輕舔上了他的臉頰。

  柔軟而溫暖的觸感,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味道。

  小軟一臉失望地喃喃道:“那些魔獸都是騙子,誰說的龍的筋骨,鳳的血肉是這世間最美味的食物,我看還不如隨處可尋的酸果子來得有味道。”

  離安本來還在沉浸在悲傷中,如此被她一打岔,瞬間一口老血哽在喉嚨。

  大澤是神棄之地,這里的生物想要存活下去就須得比外界付出千百倍的努力,可盡管如此,這里的生物卻都在生機勃勃地活著,甚至如今的天界有好些驚才絕艷的人物都是來自這貧瘠苦難的大澤。

  思及此,再看著一臉氣呼呼表情格外生動的小蚌精,離安突然覺得這里的日子興許沒那么難挨了。

  “小蚌精,我們商量一件事吧。”既然已決定了要繼續(xù)活下去,離安便不想再任由自己傷口的惡化,而是眉眼彎彎地看著小軟道,“我知道這里的深谷中才有可以療傷的靈藥仙果,你去替我尋那些東西來,我就替你做好吃的如何?”

  人為財死,妖為食亡,本準備就此離開的小軟,聽聞此言,立馬撒著歡跑了回去,目光灼灼地看著離安道:“此話當真?”

  離安笑吟吟地點了點頭:“你每替我尋一種傷藥,我便替你做一樣好吃的。”

  第三章

  在離安看來,他能遇到小軟可謂是三生有幸。

  小軟雖是妖,卻心思純凈,答應(yīng)了替他尋藥,便從來沒有敷衍過,哪怕自己受了再重的傷,也會第一時間將他需要的藥給帶回來。他給她眉心之血,也只是想讓她替他尋更好的藥,可她卻深深記住了他的恩情,白日里替他尋藥,晚上為了避免有其他不懷好意的妖怪前來此地,還自發(fā)在他身邊搭了個窩棚住了下來,方便夜里替他守夜。

  小軟從來沒有出過大澤,所以她并不知曉,她替離安尋的那些藥物,哪怕最普通的一種,也足以讓外界的許多人愿意豁出身家性命來交換,而這所有的一切,離安卻只需要捏幾個微不足道的小法術(shù)替她做點吃食便可以交換。

  手腳再度恢復知覺的那日,離安看著滿天繁星,感慨道:“小軟,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

  小軟啃了一口手中剛烤好的五香魚,一臉茫然道:“愛是什么?好吃嗎?”

  離安抽了抽嘴角,好半晌才重新醞釀好情緒,接著道:“我愛過一個姑娘,在我心里她比我的命還要重要……”

  他說,當年神魔大戰(zhàn),他母親也率領(lǐng)鳳凰一族加入了戰(zhàn)局,卻不幸被魔族俘虜,成了階下囚。他母親生得好,被魔族親王看中帶回了府,百年后生下了世間唯一的一只黑炎鳳凰,取名離安,隨后撒手歸天。

  由于他母親是為生他而死,所以他生來便不受父親待見,又因為他身上有一般魔族的血統(tǒng),亦不被天界所接納。

  他從有記憶以來,便被拋棄在了凡塵的山林中,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獨自一人艱難求生。

  那時他還沒有化形,體型也沒有多大,也不會任何法術(shù),沒過多久便被上山打獵的凡人用陷阱抓住送到了市集的屠宰場。

  就在他以為自己荒唐又可悲的一生大抵就會在那一天迎來終結(jié)時,偶然到凡間來游玩的幻月卻發(fā)現(xiàn)了他身上鳳凰一族的靈氣,花錢買了他,并對他說:“雖然凡間有句古話叫,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但在你須記得,鳳凰便是鳳凰,展開雙翅便能遨游九天,豈是那些尋常禽鳥可以比擬的。”

  不管是神仙還是凡人,一生之中都會給自己定下一個為之奮斗的希望,而自從幻月將他帶回蓬萊的那一天,她便成了他人生唯一的信仰。

  幻月說,蓬萊從來不養(yǎng)廢人,他便拼了命地修煉,連吃飯時都不忘記在腦中比畫劍法。

  幻月說,蓬萊的發(fā)展需要更多的盟友,鳳凰一族的支持對她來說很重要。他便回到那個發(fā)誓再也不會回去的族地,參加了九死一生的新王奪位,最終用絕對強悍的實力生生殺出了一條通往王位的血路。

  但凡是她想要的東西,他都會千方百計替她尋到,但凡她想要做的事,不管再危險,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相陪。

  他想著,只要自己永遠掏心掏肺地對她好,總有一天,她會回頭,看見他的相守。

  而事實上,在他越來越強的時候,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姑娘確實對他交出了自己,可同時她為了讓自己變強,為了擴大蓬萊在天界的影響力,除了他以外,她還有許許多多位高權(quán)重的情人。

  她是他心中的唯一,可他不過是她眼里的其中之一。

  然而幻月雖姿容絕世,但天資悟性十分平庸,為了進階上神,必須要借助強大神器的幫助。

  只是現(xiàn)如今天界所有的神器幾乎都在實力絕對強悍的神族手中,若非滅世之戰(zhàn),否則輕易不會動用,更別提外借,如此一來幻月便只能把希望放在了上古年間被魔族強奪的乾坤鼎上。

  但想要從魔族手中奪回乾坤鼎又談何容易,幻月尋遍往日對她甜言蜜語道之不盡的情人們,可是除了離安根本就沒有第二個人甘愿陪她冒此風險。

  她一直便知道離安對她是死心塌地的,只要她一開口,離安都會為她辦到。

  出發(fā)前夕,她靠在他的懷里對他說:“阿離,若此番我們都能大難不死,我能順利進階上神,那歸來之后,我們便成親吧。”

  可最終,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替她奪到了乾坤鼎,可面對魔族氣勢洶洶地追殺,她想也未想,便讓已經(jīng)重傷瀕死的他替她斷后。

  雖然明知道留下很可能便是死路一條,但他依舊選擇了成全她。

  語到這里,離安的眼底已經(jīng)隱隱蒙上了一層澀意,他側(cè)頭看著啃完烤魚又接著剝龍蝦的小軟問道:“小軟,我是不是很蠢?”

  小軟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道:“是的,確實太蠢了。我雖然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但我覺得喜歡一個人的前提,一定得是那個人得對我好。長相能力地位什么的,我都不在意,能養(yǎng)得活我,給我做好吃的就成。”

  離安的悲情又瞬間被她折騰得一干二凈,好半晌才接著問:“那怎樣才算對你好?”

  小軟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比畫道:“他要在我餓的時候給我找好吃的,最好還能做得一手好吃的……”頓了頓,她想到方才離安說他只是幻月的其中之一,又果斷補充道,“最好,他只能給我一個人做好吃的。”

  離安扶額:“……”

  第四章

  大澤的妖怪大多沒什么靈智,哪怕幻化成人形后,大多也還是和以前一樣生活,該光著屁股漫山遍野地跑就接著跑,像小軟這樣光屁股曬太陽的就接著曬太陽。可自從離安來了之后,每當小軟光溜溜地爬上大石頭準備愉快地曬太陽時,被封印在她不遠處的離安便會抬手捂眼,一臉鐵青地怒斥她道:“傷風敗俗,成何體統(tǒng)!”

  然而從來沒有念過書,根本就不知道羞恥心為何物的小軟,壓根就不知道他在說什么,該怎么曬就繼續(xù)怎么曬。

  離安頓了頓,見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yīng),便無可奈何地長嘆道:“不穿衣裳,就不給做飯吃。”

  每每聽聞此言,小軟便會以最快的速度,穿上用樹葉幻化的衣裳,然后老老實實地走到他身邊,眼巴巴地看著他道:“穿好了,給吃的。”

  離安滿意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乖。”

  隨后在給她做了吃的之后,離安便會用隨手可尋的小石頭在地面寫上幾個字,或教她念書識字,或給她講一些外面世界盡人皆知的禮義廉恥。

  離安的聲音很好聽,仿若最清澈的雨滴墜入清潭,溫柔而干凈,所以大多數(shù)時候小軟都會聽著聽著便陷入沉睡。

  他給她講的那些大道理,她幾乎過耳即忘,只唯獨他在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句詩詞時,她看著他眼底的悵然,難得認真地提問:“這句詩講的是什么意思?”

  離安怔怔道:“就是說如果能尋到自己喜歡的人,就一輩子再不和他分開。”

  小軟坐在大石頭上,晃蕩著雪白的小腳丫,困惑道:“那你尋到了幻月,可為什么她要留你一個人在這里呢?”

  離安苦笑道:“因為我喜歡她,可是她卻不愿意要我。”

  小軟看著離安好看的臉,想著他做的那些美味的食物,搖頭嘆息道:“要是你喜歡的人是我,無論什么情況,我都不會拋下你一個人的。”

  離安笑了笑,只把小軟的話當作小孩子開的玩笑。

  然而話一出口,小軟才發(fā)現(xiàn),從來不知到憂愁為何物的自己,竟然開始煩惱離安對另一個女子的癡情。

  妖怪天生便沒有他人那樣多的顧忌,在察覺到自己對離安的心意后,小軟仔細思慮了一番,還是決定對離安坦誠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就在她用大澤最珍貴的雪靈芝葉片做成了漂亮的裙裳準備鼓起勇氣向離安表白的時候,那個當初毫不猶豫拋棄離安,已有好幾百年未見的幻月,居然出現(xiàn)在了大澤。

  她身上穿著似火的紗衣,嫵媚的眉眼,灼灼逼人的艷麗。

  她站在小軟以往曬太陽的那塊大石頭上,對離安微微一笑道:“阿離,我遇到了危險,我需要你的幫助,打破封印出來幫我吧。”

  還是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態(tài)度,還是理所當然的口吻,好似一點也沒有看到離安身上那七七四十九根碗口粗的捆仙索,也徑直忽略了離安周圍暗光涌動的縛神陣。

  “阿離,三日后我在南天門等你,你一定會來的對不對?”

  說完之后,似料到離安一定會去那般,幻月連答案也沒有聽,便徑直踩著一朵祥云翩然而去。

  小軟緩緩走近離安,悶聲道:“她對你一點也不好,此番肯定又是想利用你,你一定不會去的對不對?”

  離安低垂著眉眼,好半晌,小軟才聽他輕聲應(yīng)道:“小軟,我是想過要拒絕的,在沒有看見她之前,我甚至還想過,若她膽敢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一定不會再搭理她。可如今當她真的出現(xiàn)在了大澤,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都沒有真正放下過她。”

  他說:“小軟,你離我遠些,否則一會兒我全力掙扎的時候,可能會不小心傷到你。”

  她想要上前擁抱他,不讓他悲傷,不讓他掙扎,可她法力低微,當他真正變作鳳凰原身開始掙扎的時候,她根本就無法靠近他分毫。

  她看著他整整掙扎了三天,掙扎到渾身是血,掙扎到遍體鱗傷,終于弄斷了那些鎖鏈,撞破了那些封印。

  三天后,當他再度化作人形的時候,小軟看著他周身的傷口和雙鬢已經(jīng)斑白的發(fā),突然之間便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他說:“小軟,我要離開了,以后你在大澤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這里天氣涼,你不要忘了多給自己加件衣裳。”

  她上前拉住他的袖口,哽咽著問道:“以后我都會好好穿衣裳,也會好好念書識字,我再也不貪玩不調(diào)皮,我會對你很好很好,比這世間任何一個女子都好,你可不可以,不要離開大澤。”

  小軟幻化成人形的樣貌清麗秀雅,此時梨花帶雨的模樣像極了幽谷里含苞待放的小百合,這樣的風情按理說很少會有男子能夠拒絕,可離安卻依舊堅決而溫柔地掰開了她的手指。

  他說:“小軟,不要喜歡我,從一開始我利用你養(yǎng)傷,后來利用你解悶,我對你一點也不好,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了旁人,我不值得你付出任何的感情。”

  語罷,他再也沒有任何停留,展開翅膀便向最東邊的天界飛去。

  小軟一直在地面追著他的方向跑,追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方才頹然停下了腳步,捂眼落淚。

  她想要告訴他,如果當真能管得住自己的動心,這世間怎會有情不自禁這個詞匯。

  可這樣的話,他卻再沒有給她機會說了。

  第五章

  她想要離開這里,想要去往她所在的天庭,可大澤里面的妖獸卻沒有誰能夠給予她幫助,她想了許久,最終將目標定在了那個白衣勝雪眉目傾城,每隔百年便會來大澤采藥的樂神六音身上。

  為了避免錯過他的到來,她到他采藥的地方一等便是百年,無論風吹雨打,也從未離開過半步。

  百年后,當六音再度出現(xiàn)在這里時,她單膝跪在他身前,虔誠道:“六音,幫幫我,我想要去天界。不管什么代價,我都答應(yīng)你。”

  他伸手將她扶起,輕嘆道:“小軟,你是為了離安才想要去天界的吧?”

  小軟點了點頭:“幻月只會利用他,而他卻從來都不懂得拒絕,這些日子我總是夢到他受了很重的傷,我很害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六音道:“可是大澤的妖物身上早已被打上了大澤的烙印,除非按部就班地花千萬載的時間飛升,否則是出不去的。”

  她俏臉一白,急聲道:“可是我等不了那樣長的時間了。”

  六音目光深深地看著她,良久,再度開口道:“還有一個方法,便是我用抽魂術(shù),強行讓你的靈魂與身體分離,直接帶你的魂魄出去。你的生辰八字與百合花十分吻合,隨后我會讓你覆在百合花之上,以百合花神的身份重生。但是,靈肉分離的痛苦,很少有人能挺得住,你……”

  小軟知道,這是她唯一可以提前離開大澤的方法。

  她沒有任何猶豫,直接便盤腿在他面前坐下:“六音,動手吧。”

  靈肉分離的痛,就好像有人拿著最鋒利的刀,在一寸一寸地切割她的血肉。

  有好幾次她都想不顧一切地永遠閉眼逃離這樣的痛苦,可每每那時,她便會想起離安悅耳的聲音,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再見到她,便又生生咬牙硬扛了過來。

  從大澤出來之后,六音便把她放在了百花園的百合花之上,為了能用最快的速度修煉化形,她從附身的那一日開始,便不分日夜地吸取日月精華,如此歷經(jīng)千年時光,終于成功化形。

  雖說她到了天庭之后,可以很輕易地便打聽到離安的消息,可她害怕對他的洶涌思念會成為她化形當中的最大阻礙,便強迫自己不去探聽有關(guān)他的一切。

  所以當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去尋他的時候,她才知曉,千年前幻月來大澤尋他,是因為她從伽藍族圣女手中強搶了一頭十分珍貴的雪狻猊,還打傷了不少伽藍神族的人,被伽藍神族舉族追殺。為了化解她與伽藍神族的恩怨,離安答應(yīng)了伽藍神族前去蠻荒深處的千煞陣中替他們救出被困陣中的族長。沒有人知道在蠻荒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知曉離安花費了數(shù)百年的時間,終于救出了伽藍族長,可他自己的雙眼卻被煞氣所傷,再也看不見了。

  而幻月嫌棄他如今的雙眼看不見,在瞧著徹底解決了伽藍一族的恩怨后,便再也未來尋過他。

  當小軟趕到離安府上的時候,他正握著一根拄拐在練習獨自行走。他一貫好強,就算如今眼睛不方便,也不愿讓他人看見自己的狼狽。

  眼看他就要一腳跨入池中的時候,小軟足尖一點,躍到他身邊,一把將他重新拉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抬眸看著他如今已經(jīng)全無光彩的眼,小軟覺得心中一陣抽疼,好一會兒,才顫聲對他道:“離安,我來了。”

  聽著那熟悉萬分的聲音,他極是驚訝:“小軟?你修成正果了?”

  她吸了吸鼻子,點頭道:“我讓六音替我抽了魂,然后附身在百花園的百合花上,修成了百合花神。”

  她說:“離安,我是為你而來的。我知道你喜歡幻月,就像你對她從來不求任何回報一樣,我也是一樣的想法。”

  盡管她說得極是云淡風輕,可離安卻聽得心驚膽戰(zhàn),魂魄分離的痛,連好些道行高深的神君尊者都承受不住,可她為了見他,卻生生挺過了這些痛苦。

  他何德何能,才值得一個這樣好的姑娘傾心相待。

  如今他的眼睛早已流不出眼淚,但當小軟話音一落的瞬間,他卻覺得眼底有久違的濕意。

  “小軟,我已經(jīng)看不見了。以前在大澤只有我一個男人,你的選擇自然也充滿局限。現(xiàn)在不一樣了,你長得這么好看,會有很多人喜歡你,而你也會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她將臉靠在他的肩上,哽咽道:“可是,我只要你一個人的喜歡。”

  察覺到脖頸間溫熱的濕意,離安原本想要推她遠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她說:“離安,我會帶你去治眼睛的。”

  隨后她便當真帶著他,在四海八荒里,四處尋醫(yī)。

  只是他傷得太久,早就過了治療的最好時間,就算是醫(yī)仙華佗也無能為力。

  得知這個結(jié)果時,小軟想也未想,便對華佗建議道:“那華佗先生可否將我的眼睛分他一只。”

  “不可能。”離安心一顫,急忙打斷了她的話,“我不可能要你的眼睛。”

  明明做出了事關(guān)自己一輩子的重大決定,可小軟的聲音卻還是一如往常的平靜,她說:“其實在帶你出來尋醫(yī)的那一天,我便想過,若當真治不好,我便將自己的眼睛分一只給你。離安,我知道失明的痛苦,我也知道,你有多想要再睜眼看一看這個世間,所以不要拒絕我。”

  從出生到現(xiàn)在,從未有過一個人,像小軟這樣待他,離安覺得自己胸口最柔軟的位置,被小軟的話,狠狠扎了一下。

  有一種名叫感動的種子,在他心底扎根成長,開出了絢爛的花。

  在換眼結(jié)束后,華佗不勝唏噓道:“若有這樣一個姑娘肯對老朽,老朽無論如何也不會錯過她的。”

  離安深以為然。

  若他再拒絕小軟的好,他便是這世間最蠢的傻蛋。

  所以當他和小軟都能同時睜開眼再次看清這個世間的時候,他便折了一大捧潔白的百合花,單膝跪在她身前,微笑著對她說:“小軟,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給你做一輩子的好吃的。”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晌,才顫聲道:“只給我一個人做一輩子的好吃的?”

  離安用力點頭。

  那一刻,小軟想,如果這是夢,那就讓她一輩子也不要醒來。

  第六章

  小軟和離安的婚禮定在百合花開放的最后一月。

  但可惜的是,那天盛妝嬌美的新娘,從朝陽初升的清晨一直等到星辰斑斕的深夜,也沒有等到前來迎接她的新郎。

  賓客散盡后,小軟還是一直在喜堂等待。

  如此過了七天,她終于等到離安的歸來。

  而與他一并歸來的,還有依舊艷麗如火的幻月。

  幻月挑著眉梢,凌厲的視線從喜堂和小軟身上掃過,最終落在了身側(cè)神情略有些憔悴的離安身上。

  她彎著眉眼,用生平最嬌媚的聲音道:“阿離,只要你取消了同這個女人的婚事,我便嫁給你,一輩子都守著你一個男人,你說好不好?”

  沒有任何人比小軟更清楚離安對幻月的感情。

  就如同他是她心中最純白美好的夢一樣,幻月在他心中也正是如此。

  她可以為他付出多少,他便可以為幻月多傾盡一切。

  所以還未來得及等到離安的答案,小軟便先一步踩著祥云匆忙離開。

  就算這只是一個夢,她也想要這個夢能晚一些破碎。

  可誰知就在她趕回百合宮的當晚,幻月便踏著一地清輝,尋到了她。

  她仰著明艷的臉,拔劍指著小軟道:“只要是我幻月的,便一輩子都只能是我的。妄想染指者,死。”

  彼時她只是位階下等的花神,但幻月卻在乾坤鼎的幫助下早就修成了上神,她又不善斗法,所以戰(zhàn)斗一開始便是純粹一面倒的局面。

  幻月在劍上抹了毒,饒是后來離安和六音察覺有異堪堪趕到,可她已經(jīng)被幻月重傷,毒性也已經(jīng)侵入了身體。

  “幻月!”離安小心翼翼地將小軟摟進懷中,他的語調(diào)是從未有過的陰寒,“把解藥交出來。”

  “那不可能。”幻月恨聲道,“只要她死了,你就還會像以前一樣愛我,什么事都聽我的。”

  語罷,許是察覺六音身形微動有想要對她動手的打算,幻月立馬便踩著祥云向遠方急馳而去,六音隨后閃身追出。

  離安本來也想前去,卻被小軟拉住了袖子,她臉色雪白,嘴角還有尚未干涸的血跡:“離安,不要離開我。”

  若只是身體的傷,她還有復原的把握,可再加上那毒性霸道的毒,她委實不知道自己還有幾天好活。

  離安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可最終只是俯下身,在她眉心落下旖旎的一吻:“小軟,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會一直在這里陪著你。”

  但凡他說的,小軟便從來沒有懷疑過。

  可是不到兩天時光,當鳳凰族的鸞鳥使者前來稟報說尋到了幻月的蹤跡,可她好似進入了魔獸遍地的黑水沼澤時,離安本還在給小軟念凡間的折子戲,卻在此時猛地站了起來。

  他一臉著急地對她說,他必須要馬上去黑水沼澤,他要去尋幻月讓她交出解藥,要與她徹底一刀兩斷。

  小軟依依對他應(yīng)道,說,好。

  可是心底卻一片冰涼。

  或許每個人在面對自己心上人的時候,一開始都會貪心地想要很多,可隨著感情的逐漸加深,對心上人的要求也會逐漸減少,到了小軟這地步,她唯一的心愿也不過是希望他能在她最后的生命里,靜靜相伴。

  可他終究卻連這一點念想,也沒有成全她。

  小軟揚著嘴角,笑得滿臉是淚,當看著六音提著藥碗來提醒她喝藥時,她努力壓制住胸口的劇痛,對他輕聲道:“六音,此生我再求你最后一次。帶我離開這里,就算是死,我也不要死在這一片傷心之地。”

  尾聲

  待到離安尋到解藥歸來的時候,小軟已經(jīng)走了。

  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但離安卻知曉,她應(yīng)該是滿心絕望地走了。

  當時他聽聞幻月的消息,他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一定要替小軟尋到解藥。可當時時間緊迫,他無法對她解釋太多。

  她已經(jīng)被他拋下過那么多次,根本就不敢再去相信會出現(xiàn)奇跡。

  他有想過她會傷心,會哭泣,他甚至想過回來之后無論她如何打罵,他也一定要再與她舉行一個更加盛大的婚禮,可是他卻唯獨沒有想到,她離開了。

  他想,當初她能帶著他四海八荒地去尋醫(yī),那如今他也可以為了尋她歸來,再次走遍四海八荒的每一個角落。

  大約在他走到大荒北部的時候,他聽到一則傳言,說是有一個像百合花一樣漂亮的姑娘,在多年前,一臉絕望地跳下了大荒北的懸崖。

  那人語罷后,離安腳一軟,險些跌倒在地。

  他從大荒北部的懸崖跳了下去,尋到了那人所說的骸骨,小心翼翼地將那具骸骨摟入懷中。

  他就這樣抱著骸骨,在崖底一坐便是七天。

  七天后,他把骸骨用本命黑炎煉化,裝進了一個繪有百合花的小瓶中。

  他帶著這個小瓶,走遍了凡間每一個有美食的地方,將那些美食每一樣都要了兩碗,自己吃一碗,在裝有骨灰的小瓶前放上一碗,就好像他的小軟依舊還活著一樣。

  每每路過集市,看見一些精致的裙裳首飾,他也會買下,然后在回到客棧后,撫摸著小瓶輕聲問:“小軟,你喜不喜歡?以前在大澤的時候,我就在想,你穿這樣的衣裳肯定比任何一個姑娘都要好看。”

  只可惜,不管他問多少遍,都不會再有人回答他的話。

  待從昆侖鏡中看到這一幕時,小軟終是忍不住淚如雨下。

  一開始小軟在離開的時候,本來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將跟離安有關(guān)的前塵往事忘得一干二凈。

  可六音卻把昆侖鏡放在了她這里,告訴她,有些事情或許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樣,讓她不要錯過自己真正的幸福。

  她猶豫許久,終究還是打開了昆侖鏡,看著離安為她做的一切,一看便是七百年。

  再多的恨,再多的怨,也在離安的一片癡心中,漸漸化為烏有,最終煙消云散。

  在身體徹底痊愈的那天,小軟目光灼灼地看著身旁白衣勝雪的俊美男子道:“六音,若我跟離安再成一次親,你再來替我們證婚好不好?”

  屋外陽光燦爛,百合花開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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