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和水隨筆

　　如果，有機會再見，我想，我們還是約在永寧河邊。

　　大橋已經煥然一新，寬敞而又結實，河床的水漸漸干涸，露出一堆堆的鵝卵石。緊臨街道的小房子，大都拆掉了。那些年，用幾根柱子撐起的小屋，像踩著高蹺的巨人，吸引了我幼時不解的目光。柱子直立在河底，或斜釘在河壁上，我曾擔心，小屋和柱子會被突發的大水卷走。每天從它們斜上方經過，稍一側目，便能看見那些柱子，堅強的挺立在某個地方，總也看不厭。

　　如今，再也看不到這些物件了。

　　拉回記憶的繩索，在橋邊站站，我想在這里吹吹風，捕捉一點孩提時，和風的味道。輕柔的風，還未拂著面，便欣然踏歌而至。對的，記憶中好象就是這種輕輕柔柔的感覺。

　　緊閉的校門，鎖住了一地安靜的落葉。偶有幾片隨風而起，便從校門鐵欄桿的縫隙里，呼啦啦的，順著臺階，盤旋著，打著滾，彈在橋面上，很輕很輕，依然擲地有聲。

　　很怕見你。

　　一聲呼喚之后，是會沉默，還是會趕緊轉過頭去，不讓你看到我的眼睛。就當是橋高風疾，不小心被風里的沙刺了眼睛，你別往心里去。不過請你不要仔細看我，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年輕的我了。如果你能適時轉頭，看看別處的風景，讓我喘喘氣，我會好受些。

　　我們沿著橋走一走。

　　腳下的流水也在走。走了四十年，流水你累了嗎？好象再過多少年，你都不會累吧！你的生命從來無法選擇停留或是倒流。我也是的，不過遲早有一天，我會停下來，我已經累了。而你依然將長流不息，如我難以割舍的淚嗎？

　　在橋上會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呢？

　　我們從來沒有在這里肩并肩走過。應該是人生中第一座橋吧。曾經背著小書包，低頭望著自己的帆布鞋，慢慢的數著數字，悠悠地走著；又或是踩著最后一次預備鈴聲，飛也似的向前奔跑。不過，無論跑得多快，還是沒趕上時間，也沒有到達終點，終究只是，和心里的那個人，面對面，而背道馳。

　　差點兒就忘了，腳下這塊懸空的地帶，曾經黯黯連接起不經風雨的少年們，多少，婉轉而深藏的心事。

　　是否，最初的時光，最初的心上人，最初的默默情懷，會是那最初的石橋上，最美的風景？它曾經承載了什么，如今又將會隨著時光的流逝暗自詮釋什么？

　　我無法預知。

　　還走走吧！橋有多長，我們就走多長。心有多遠，我們還跟著走嗎？無意之間，橋，丈量了河兩岸的距離，心的距離呢？遠能有多遠，近又能有多近。人間能有何物可以測量它的準確數值，世人又有何能可以窺探它的真心所指？恐怕亙古至今，最磨折世間有情人的，便是這個“心”字：一個點可以讓人生不如死，兩個點可以讓人魂飛魄散，三個點又將何去何從？

　　我們，又當何去何從？

　　站在橋上，看著腳下的`流水，無語東流。

　　歲月啊，輕盈的，劃著一葉敞蓬無帆的小船，用一根長長的竹篙，向河底撐去，攪動一顆顆大小不一的石子，牽出一簇簇彎彎曲曲的水草，將曾經年輕的夢攬在懷里，隨著蕩開的漣漪，忽而在綠波里擴散到極致，忽而又在涌動中收縮成微沫，不知不覺，竟將夢的翅膀折了翼，把它們沉淪在永寧河水的最深處。

　　即使還留有一點兒浮影，也終將隨著渾濁的水珠兒，或緩或急的，灑灑流向天際。

　　永寧橋，永寧河，永寧河水，真的可以如前人賦予你的名字一般，可以讓心永遠安寧嗎？

　　我真想，隨著那船，那篙，那翅膀，閉著眼，縱入你柔柔的水中。

　　不管那岸邊，萬家燈火是明是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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