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美的散文:又見山里紅
十月初一,弟弟照例要回老家去上墳,并順便看一看二叔;二叔照舊要給他留些山里紅。
我屬于“潑出去的水”,按老家風俗是不允許在這個日子回去祭祖的。弟弟回來后,照舊要把山里紅再分些給我。
說實話,弟弟帶回的山里紅不怎么好,個兒不大色不鮮,沒幾個模樣周正的;扒拉來扒拉去,不是有斑點就是歪瓜裂棗的樣兒;掬開看,蟲口也不少。
偏偏我就覺得,只有這才是真正的山里紅。
在我的家鄉,山里紅不算什么稀罕物,村西三道溝里,上上下下有的是挨挨擠擠的'山楂樹;近村離院墻不遠的地方,也有不少。從我記事起,每家每戶都有一棵山楂樹,那時叫做“自留樹”。
我家當時是一個大家庭,伯叔同灶,姐妹成行。山楂自留樹正值壯年,穩穩地站在南坡半山腰處一個長方形梯田的岸邊,樹身粗矮壯實,樹冠龐大,一半在岸上,一半在岸下。遠看就是一把超大超大的綠傘。
春天,山楂樹發芽時,奶奶會領了我和三叔去給樹澆水——先繞著樹根部刨圓坑,用土圍了圈邊兒,然后把水倒進去。山楂樹肚子真大,呼嚕呼嚕連續喝十幾擔子水之后才會顯了慢條斯理抿口品嘗的斯文樣兒。
三叔挑水,奶奶和我抬水。奶奶是小腳,個子高;我是大腳,個子小:我在前面,擔子壓在右肩,奶奶在后面,把水桶拉得離她很近,擔子?在右胳膊彎兒里;我的大腳扯拽著奶奶的小腳,搖搖晃晃的水潑濺出來,打濕了奶奶好大一片衣襟。
倒了水,奶奶喘幾口氣,用手拍拍山楂樹根部聚出來的一撮細細嫩嫩的枝條,說:“這‘公雞蛋’得結結,不然可惜了,果……”正說著,樹上一只喜鵲喳喳喳地叫了,我就抬頭望,沒能聽清奶奶后面的話。但奶奶所說的“公雞蛋”我是知道的,就是一種又小又青還苦澀的山楂果,不能吃,熟了也不會紅,永遠也不會紅,幾乎賣不出去。奶奶只好切了片,摻在好的山楂片里,可也怕壓了好山楂片的等級。
奶奶很寵這山楂樹,尤其是山楂快熟時,幾乎每天都去察看。摘山楂時更要親臨現場指揮,絕不允許棍子劈頭打摘的,總提醒著大家要朝著山楂的蒂棒處從里往樹梢外輕輕地敲。
在奶奶心里,這是一棵搖錢樹,是全家老小一年生活費用的大補貼。
兄弟分家,山楂樹留給了奶奶,小輩們沒了自留樹。
山楂再紅時,別人家都肩挑人扛地忙,娘難免有點失落,似乎是自言自語:咱家要有棵山楂樹,該多好。
我知道,娘是稀罕著山里紅很貴的價錢哩,鮮山里紅一捧就是一塊錢啊!有一棵樹足夠給我們姊妹幾個添買些衣褲鞋襪和書本鋼筆,還會讓我們多吃兩頓撈面條吧。
娘在豬圈旁的岸邊拽了一大把楮葉扔給大黑豬,然后就站著向岸下望。大黑豬喳喳喳吃了一陣后,發出兩聲“哼哼”,是在等娘的第二把楮葉了。娘好像沒聽見,一直呆呆地向岸下望——岸有丈把高,岸下有一個斜坡,斜坡不短,也不算窄,斜坡下面是一條深溝,不知道有幾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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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望了好一會,回頭拿了镢頭鐵锨,繞到遠處,扒著崖邊草石下去了。
奶奶站在岸上喊:“中嗎?都是石頭呢。”
娘說:“試試吧。”
渠邊洗衣回家的女人們經過岸邊,也都說:“是石頭呢,弄啥哩?”
娘還是說:“就是試試吧,不知能成不。”
镢頭掘下去,一下一個脆響,是金屬碰撞石頭的音樂,還偶爾杠出一串火光星花。娘的汗水在腦門和腮邊亮著,是一朵朵花開的樣子。娘的后背濕潤潤的,氤氳了淡淡的云,看著很溫暖。
一排五棵山楂樹栽下,娘挑水倒進樹坑里,“嘩”的一聲水全不見了。“這里就是大篩子啊!”娘嘆口氣說過,又攀上去挑水了。
“山楂樹活了。”娘告訴我這句話時,眼睛亮得很。
山楂樹開花了。娘站在樹旁,笑瞇瞇地,穿了一件月白色上衣,身上開滿了小白花。猛一看,是山楂花開在了娘的身上哩。
第一年,山里紅結得不多,個兒也小,但娘的笑確實豐收了。
然后,一年一年山里紅就結得稠了,盡管個兒還不大,色澤也不光鮮。
后來,娘就走了。娘走后不久,山楂樹也死了。娘并不老,是積勞成疾走的;山楂樹也不老,不知道是旱死的還是憂傷而死的。
爹拔去死樹,照著舊坑,重新栽了山楂樹,還是一排五棵。
爹住到城里后,每年秋季總要親自回去收摘山里紅,然后再默默地坐樹旁邊荒草上,抽一陣煙。
后來,爹又走了。之后,就沒人專門回去摘山里紅了。奶奶和她的老山楂樹也早走了。二叔正好就看管著爹栽種的這五棵小樹,摘了山里紅會給我們留一些。
十月一弟弟回去上墳,總會帶一些回來。
這才是真正的山里紅啊。
王玉芳 昵稱蘭韻,林州四中教師,漢語言文學專業,林州作協會員。熱愛工作,喜歡文字,喜歡于喧囂中尋得一份寧靜,怡然于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作品散見于紙媒和一些網絡平臺。
【本文作者:王玉芳。(來源公眾號:芝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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