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鄉村間或親密的記憶散文
必須承認,在很長一段時間,我的記憶深陷在鄉村不可觸碰的風景里,因為入學前的五年間,我的語言,行為都打上了具有鄉村特質的烙印,每一天都依偎在土地阡陌間。所以,只要一閉上眼睛,那些童年的影像就會俏皮地呈現在我的面前,十分具有鏡頭感。
回到城市,我的心依然沉淀著那些熟識的光景,鄉村道路兩旁的白楊樹,在夏天的狂燥中成為經久散發春天信息的天物,我曾在柏油路峻工通車的那天,穿越大人們林立的褲腿,插到最靠近剪彩的地段,看著第一輛公交車緩緩地向我行駛而來,從我的眼前又駛向眼睛的盡頭。那時,也就是突然地一瞬間,我想我會把自己裝進這輛車里,然后抵達我父親母親的身旁。可是這輛紅白相間的公交車只通向我所在那個鄉村向北不遠的城市,而我的父母距此還有一千多公里,這個愿望無從實現。多年后我憶起這一幕,以為它是最早覆蓋在我心中的略帶憂傷的情緒。后來公路兩旁的白楊挺拔并且繁茂起來,它的葉片在風的搖曳中,發出身體親密接觸時滿足的吟唱。我的愿望就此松手。
我童年最初的時光駐留在鄉村最干凈或最寧靜的庇護中。我跟隨著姥姥日復一日為家庭繁瑣操勞的身影奔波,到地里收割一鐮嫩綠的韭菜,采摘幾只青瓜或是幾片成熟紅薯的葉子,把這些植物的外表清理干凈做成一家勞碌之余飽腹食物的補給。在植物走向食物的等待中,我與年紀相仿的玩伴們在鄉間最古老的榕樹下或者依丘而長的棗樹下玩著女生傾慕的游戲,跳沙包或是橡皮筋。比之于現在,那時可供把玩的東西太單調,但對彼時的我們,憑著想像的空間,也能把手中每一件東西變成千姿百態的玩具,且樂此不疲。比如一片柿樹的葉子,在我們手的疊加和旋轉中,會成功的剪裁和制作出一雙泛著光澤的袖珍童鞋;幾根狗尾巴草,也能在我們手里形象逼真地站立起來;便是那些被大人挖斷了根作為香料的簑草,也能被我們編織成長長的麻花銜接在我們的發梢上,充當突如其來的長辮。
那些鄉村的古道上,在收工時分,會顯得熱烈和擁擠,除了大踏步的人還有牛馬甚至縲子以及架子車毫不掩飾的踩踏,使原本寂靜的路面,會卷起一陣的塵埃,聯合著空氣,一同蒸發掉。
我對于冬天的記憶似乎不多,我想一定是雪壓冬云或是天寒地凍封鎖了人們走向田間和戶外的腳步。但夏天的故事則更像一副永遠沒有停歇的拷貝,一集集放映著鄉村最純樸的故事,從早晨姥姥窗口棗樹上第一只鳥的歌唱開始。我聽著它像是專門對著我的床,嘰嘰喳喳,然后聲音漸行漸遠,不多時,村口繁密的林子就成了它們練聲的舞臺。我看著人們扛著農具,從東頭走到西頭,也有人從南頭走向北頭。村里安靜下來,女人們從煙囪漸熄的門里走出來,坐在門前的樹下做著手中各自的針線。小狗在她們身邊嗅著地面的味道,或者舔食孩子們遺落的面包碎屑和果實的結蒂。
我所接觸的夏天沒有現在這么熱,鄉村空曠的地貌適合于空氣的流通,不像現在,把熱氣都凝固在城市的中央了。看著正午的太陽在頭頂燃燒,那些女人收起各自手中的活兒和各自嘴邊的話,牽著孩子走向來時的院落。
我那時,對于夏末和初秋的認識界限并不明了,記得我寫第一篇作文時,這樣說:夏天,蟬兒叫醒了我。沒有伙伴陪玩的時候,我會獨自坐在姥姥家門前小路對面的大樹下,背靠著粗壯卻皸裂的樹干,看表姐或表哥們用過的課本,我還不識字,興味盎然地翻看著里面一張張黑白的插圖。頭頂有蟬的叫聲,永不疲憊的樣子。我覺得這樣的夏天最適合在樹下乘涼,不覺得熱也不覺困乏。困乏了也不知道,躺在樹下就睡了,聽見姥姥喊吃飯的聲音傳來,拍拍屁股上粘貼的一層塵土,飛也似地跑回院里。
在蟬兒還沒開始叫的夏夜里,鄉村的土場上異常熱鬧,老人孩子以及從田間歸來的人,都歇息在土場的一方。有卷著席子的男人或女人,找到合適的空隙,將其鋪陳在硬化的土質地面上,一家家先是坐在席上聊天,說些白天的見聞和地里莊稼的長勢。孩子們沿著席子的邊緣賽跑,身上的汗從赤裸的皮膚里吐出來,匯成一道道的細水,沿著皮膚的脈絡流下來。我有時會坐在姥姥家四方的二層樓水泥平臺邊緣,看著下面的一切,我覺得在那個夜里,我是離天最近的人。多年后,我認識了上帝,我明白,我的生命與天路連在一起。月光從我的頭頂照下來,白白的一層,也浸染著下面的土場和土場上剩涼歇息的人。從一張張席間發出點點紅紅的亮光,忽明忽暗,還有間或的“叭嗒嗒叭”聲。待這些聲音停止,該是入夢的時候了。
此時的鄉村是寧靜的,星星寂寞地分散在天空。遠處傳來間斷的犬吠聲和牛馬頗似絕望的'叫聲,使沉靜的鄉村多了份活潑與生動。
在我記憶成熟的時候,總以為像有翅膀從身體里長出來。開始我并不喜歡如同暫居者的城市,我覺得我的身體和靈魂都當歸于故鄉的原野。所以,我每天都渴望那雙從身體里長出的翅膀,能帶我飛翔到奠定我一生根基的地方——一樣是桃花盛開的地方吧。
哺育我生長的地方多么美啊。那里有我印象中的綠蔭、土場、植被和一望無際的莊稼,隔著很久的年代,它們在我眼里依然呈現出飽滿的朝氣,如清晨的甘露,只要我的意念到了哪里,心就被滋潤起來。
最近,我突然迷上了讓我一次次與家鄉境況相聯絡的老電影,《我們村里的年輕人》《李雙雙》《槐樹莊》,那些鄉村的鏡頭與人物交錯在我的眼前,常常混淆我的視覺,在那里迫切尋找著我的似曾相似。在人物純凈的對白中,我看到故鄉清澈的水浸濕我的眼簾。我知道,時隔三十多年的心依然會輕易被故鄉的點滴所捕獲。
如今我看到許多的鄉村改變了面貌,看似富足,實則更沉重。貧脊的土地不再是養育千秋萬代鄉民的唯一,他們大多背離曾經豐沛的土壤,投奔到城市,附庸在城市的水泥墻里,換得生存的必須。鄉村,那些山清水秀的鄉村成為老人和孩子守望的空曠而陳舊的莊園。我害怕這樣的境遇落到我故鄉的田園,害怕那里綢密的樹林不再有鳥兒的棲息。更害怕,我的故鄉里曾經那么豐沛的雨水再也無力澆灌干涸的土地,收獲不了成熟的莊稼。
因為畢竟,我與鄉村隔了三十年時光的距離,我不知道那些當初的“丁”字路是否還充當著走向外面的唯一通道,亦不知村頭若干條“人”字路是否早已改變了方向。我所懷念的寧靜,是集體出工的人們在田間勞作,也只幾個時辰便踏歌而還。而如今的安靜會不會是更遠的出走,一年的時間,只有電話的聯絡卻不見活生的人影。是不是聽不到雞的叫,狗的吠還有豬馬牛騾的撒歡。東邊輾場的磨盤還有沒有牛或驢周而復始的逆時針徘徊;村正當中歪脖樹的鐵鐘會不會在某個時刻再準時地敲響。還有我的那些童年的玩伴,當她們皮膚的紋路陷在輕微的褶皺里不能舒展時,偶爾,在她們一閃而過的歲月影像里會不會出現我幼年的風貌,哪怕分辯率極低。
我都無從知道,我把對鄉村的最美好的詮釋都停留在那個不能動搖的時辰里了。此時,我閉上眼睛,看到男人和女人們在月亮的窺視下,搶收那年地里最后一輪莊稼,我看不清他們表情,但月亮下,那些此起彼伏的輪廓,清晰可辯地存留在我的腦海里,并形成關于鄉村最久遠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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