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開車捎個人散文

　　我駕車深山去扶貧，常常順便捎個人。

　　自己開車，來去方便。在崎嶇的山路上，不但能欣賞到奇風異景，還會看到許多走路的山民。有背著一背簍包谷的，有扛著一捆木柴的，有背著沉重書包的，在土石路上或趕集或回家或走親訪友或上學讀書。他們流著汗，屈著背，有的甚至赤著雙腳，在不到四米寬的土路上蹣跚，

　　當我開著車，遇到行人時，我總是會放慢速度，輕輕過去，盡量不鳴喇叭，生怕驚動了他們。當車里有空位的時候，我就停下帶他們一程，哪怕把他們肩上、身上的沉重的東西缷下放到車上——坐不上車，也輕松趕路。

　　我這樣做除了正常的幫助心理外，重要的是小時候的搭車遭遇。少年時，我還在上小學。一次，在55公里外工作的父親帶信回來，說在工作附近買到了紅薯秧，讓家里快去背回來。那時有路沒有車，只好人工去背。母親給我準備好了干糧，交待了地址和路徑，就派我去背紅薯秧了。當我把父親買好的紅薯秧裝在背簍里往回走時，才覺得決不是想像的那樣輕松。走在路上，天遠路遙，口渴難耐，腿酸腳麻，真不想走了，真想有個車載一程，哪怕只減省幾里的路程也好。在疲勞至極、萬般無奈之時，一輛大卡車嗚著喇叭開過來了。我趕快讓到路邊，等著，或許有一線希望。車到跟前，我一眼掃過駕駛室，除了司機只有一個婦女和小孩。我滿懷希望車能停下，但不敢打手勢，怕師傅不停車，臉上過不去。就癡癡地望著。“刺”地一聲，車減速了。司機把頭伸出來，似笑非笑地喊了一聲“傻瓜蛋，上車呀！”我還沒聽清“傻瓜蛋”二字，只聽到“上車”已激動萬分，慌亂中急忙放下背簍，準備登車。等到我低頭放背簍時，卡車“轟”地一聲，加大油門，一溜煙走了。留在眼前的是一片灰霧。我的心涼了半截，這不是耍人嗎？我沮喪極了，才回味起那句“小傻瓜蛋”的戲謔聲，更是怒火中燒，真想揍那家伙一頓。但車已過去，路上只有我一人，孤零零的，罵也沒用。只好背起背簍走自己的路了。

　　從此我對路上擋車再不寄希望，每當遇到車來，就提前站在路邊，等著車過，免得遭受欺辱，自討沒趣。

　　更離奇的是，我上高一那年。是個星期天下午，我們一伙學生跟著自己的班主任老師走路到校。在土路上走了兩三個小時，腳走得酸疼。到了一個村口，后面聽到喇叭響，來了一輛大卡車。我們每個人心頭升起一線希望。一則有車，二則有老師在一路，卡車該要給老師一個面子。車到跟前了，減速了，向路邊靠了靠，停下了，好像要裝東西。機會來了，老師就走到車跟前，臉帖到駕駛室門口說：“師傅，我們走了幾十里了，行個方便吧�！崩蠋熯�真的會說話。只見駕駛室車窗并沒有打開，司機也不說話，老師就眼巴巴地等著。我是班上的生活委員，與老師走得近，就走過去站在老師跟前，見司機不吭氣，就拉著老師的手，想把老師拽過來，別下話了，走路就走路。果然，東西裝好了，車一聲轟鳴，又開走了，把我們師生十多人甩在路上。

　　這兩件搭車的事一直印在我的頭腦里，未曾忘記。

　　如今，時過境遷，時移勢異。人富了，車多了，是我開著車，路上的人想搭我的車了。我看著他們在路上艱難行走，就想起當年自己的情形。

　　有一天，我從村里到縣城，走到麻柳壩拐角處，一個中年婦女背著嬰兒在路上行走。聽到我的.車響，她膽怯地遠遠地讓到路邊，但目光向我的車投來，恓惶的樣子，想坐車。我開到跟前，停下了，搖下玻璃，問大嫂到哪里去。那位婦女頭上臉上直冒汗，說回山上娘家，孩子發高燒，要趕回去看病。我再看看大嫂背上的娃兒，頭歪著，眼睛閉著，很虛弱。我二話沒說，就停車，讓她上車。上車時她不會開車門，左扭又旋，總弄不開。我又解開安全帶，下車開車門，讓她上車。這樣我一直把她拉到出溝口，大約離她家不遠的地方，才讓她下車。離開時，那位大嫂千恩萬謝，說自己住在不遠的地方，要我去她家弄口飯吃，沏杯水喝。我向她道聲謝謝走了。

　　過了一個星期，我又從縣城到村上。走到長嶺鎮街上時，打算買幾個饅頭，當作干糧用。在街頭我停了車，從車窗口讓店家把饅頭送來。這時，一個站在街邊的約摸七八十歲的老人向我打招呼：“師傅，能不能把我捎一段路，我把班車趕丟了，這會兒沒車了�！蔽铱茨俏焕先松砩洗┑酶筛蓛魞簦�談吐清爽，不像是賴皮之類，就同意把他捎上。起程了，一路上，老人話很多，不住地給我說東道西，擺故事，說笑話。當聽說我在駐村扶貧時，他更是滔滔不絕，提了好多好辦法，讓我也受感染。當我問他的身世時，才知他是一位退休干部，原來在稅務部門工作。我問起他認不認識我父親，因為我父親也是稅務干部。他不但認識，過去還在一起工作過呢。這一下，我們又多了話題，更親近了�？斓剿�家門口時，他硬是讓我停車到他家坐一下。這時，我還真的有些口渴了，就把車停在路邊，到他家里小坐。誰知，歇了不到二十分鐘，他家老伴給我端來一碗香噴噴的荷包蛋面，高低讓我吃了，充了饑好趕路。我離開時，他們千叮嚀萬囑咐，要開慢一點，別著急。

　　我經常開車從縣城到村里，又從村里到縣城。路上凡是遇到小孩上學或老人婦女趕路，只要車里有空位，我總是把他們捎上，讓他們少受點苦，少遭些累。有一次，遇到路邊站著五個小學生等車，眼看天黑了，班車還沒來，他們急得快哭了。我到了跟前二話沒說，把他們全捎上，坐了滿滿一車。為保證安全，我把檔位器調到二檔，以不超過20公里的速度把他們送到十公里以外的小學去讀書。第二天，當我到農戶走訪時，大家都在議論：“昨天不知是哪個的車把娃兒們送到學校去的。反正幾個娃兒站在河那邊路邊不久就被一輛金灰色的轎車帶走了�！币粫r傳為美談。

　　我不露聲色，只在心中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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