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腳外婆的抒情散文

　　外婆出生的年代，男尊女卑思想嚴重,外婆沒上過學。外婆是裹了足的,一雙好端端的腳硬是從小被捆扎包裹得又小又畸形，年幼的我看見外婆一層層剝開裹腳布后凸現的那雙宛如變形的小粽子般畸形的小腳，曾經恐懼得要命。有時我搗蛋調皮不聽話，外婆會假裝生氣地嚇唬我：“再不聽話,我就把你的.腳也裹起來,像我的一樣。”我便噤若寒蟬。

　　母親是教師，我很小的時候我們家就寄住在母親任教的學校。外婆常常背些雞蛋、山芋之類的土特產步行二十幾里地送給我們。母親課多沒空陪她，加之宿舍太小，外婆往往是上午趕了半天路到了學校，吃過午飯又跌跌絆絆地往回趕，又是半天。倘若有時帶上我，我走不了幾步就會鬧著要外婆背，到了外婆家了，外婆總是一身的汗水，那雙小腳總是腫得連鞋子都脫不下來。

　　因為外婆總是背著我，我竟然愛聞外婆衣服上那股被汗水浸泡后滲出的麻的清香。其實，那就是當年所謂的“家織”布的味道：那時候，外婆的房屋后面有一塊麻田，每年夏天外婆把麻齊根割了，剝下有韌性的麻衣（外皮）去除里面的麻秸稈，用水浸泡后再用刮刀刮出麻絲，曬干后用紡車捻成線，做成一個個軸子，再請來織布匠加工成一片片布料。外婆自己買來那種叫“藍”的粉末狀顏料兌到燒開了水的大鍋里，等顏料均勻融化了，把麻布放進鍋里，煮一會兒便迅速撈出來趁熱晾開，曬干。這樣凝聚著外婆的汗水的“家織布”就算有了，外婆再剪裁縫成“對面襟”的褂子等衣物。

　　上世紀七十年代唐山大地震那年，有謠言說是我們這里也要地震。不識字的外婆，硬是憑著她那雙小腳和舅舅寫的一張地址條，把我和兩個表弟一共三個男孩子從家里帶到了江西新余我姨娘家去避難。理由是：那里是山區，不會地震，震不動。那時交通極不方便，外婆帶著我們三個不懂事的小孩一路上趕火車，轉輪船，換汽車，輾轉了四五天。到我姨娘家的那天，外婆的裹足布已經反復被血水浸泡風干再浸泡再風干得揭不下來，后來是我姨娘用剪刀一點點剪下來的。那一年我十歲,也就從那時起我發現外婆那雙小腳并不恐怖。

　　幾年后，家里托人從上海買了輛自行車，暑假期間我偷偷學會了。有時候外婆來我家，回去的時候趕上大人沒空送她，我便強烈要求由我送，外婆總是堅決拒絕，媽媽也說服不了她，她說：“小孩子家正在長身體，累壞了可不行。”其實,我知道瘦弱的外婆才幾十斤重。

　　多少年以后,買了摩托車直至又買了汽車，我總是幻想外婆還健在就好了,我可以解放她那雙小腳,可以讓她享受一下她一輩子沒有享受過的輕松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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