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北方的夜里點亮的燈散文

　　愛丁堡的車站前一盞路燈熄滅了，對面的小巷，同愛丁堡所有的街道一樣，漸漸被天光照亮。不遠的地方有軌電車駛過發出叮叮的聲響，它將穿過繁華氣派的王子大街，在瓦爾特·司各特的永恒凝視下等待與繆斯的相遇。

　　這是愛丁堡的清晨，事實上我們見過的不僅僅是清晨的樣子。由于挪威簽證名額限制的緣故，我們在簽證中心前的臺階上坐了整晚。這樣的意外，作為一場意外之旅的開端大抵是再合適不過的。北風穿過街巷帶來利斯河畔的圣誕頌歌，盡管在夜幕稍沉時這歡樂的聲音便漸漸休憩。沒有月光的夜晚，遙遠的星子在濃郁的夜色中若隱若現。這條幽雅的喬治亞風格的小巷盡頭，靜靜佇立的路燈落下暖橘色的光芒。我們圍坐在這光前閑聊，愛丁堡的冬夜漸漸在燈下蒸發成一團白霧。

　　等到時間過去兩周半，圣詹姆斯公園旁一盞路燈亮起，路過的我們正好看見。越過在黑夜中沉默的公園，能夠看到遠處霓虹閃耀的倫敦眼，它停在泰晤士河畔星星點點的燈火中休憩�；赝麆t是白金漢宮緊閉的鐵門，輝煌的光亮隔著整個幽靜的廣場藏在深處的宮殿里。我們沿著寂靜的河畔行走，借著路燈光辨認路牌上的指示，走過議會大樓和西敏寺，聽到頭頂高聳的燈塔敲響渾厚的兩聲。

　　下一個夜晚來臨時，我們已經飛越過北海。燈火從碼頭蜿蜒而上，將卑爾根和緩隆起的山坡層層環抱，這座被稱為七山之都的半島漂浮在一片燈火之海中。這燈光來自明亮的櫥窗也來自屋檐下昏暗卻溫暖的夜燈，來自佇立在街角高大的路燈也來自圣誕樹上每一根微小的燈管。在電氣流行之前是煤氣燈，再早一些則是油燈跳躍的火光，更古老的夜里維京人點起盛著魚油的燈盞，遠古的曠野上鯨魚骨圍起的篝火照亮那些寒冷又黑暗的深夜。

　　我們乘夜火車由卑爾根去往奧斯陸，那也是個寒冷的夜晚。被涼意驚醒的時候車廂里一片昏暗，窗外的黑暗中簌簌的落雪閃著微小的.亮光，一盞澄黃的路燈立在積雪堆里，轉瞬而逝的燈光照亮身邊女孩安然的睡顏。

　　到達奧斯陸的時候漫長的冬夜還沒有結束，這座城市顯然已經醒來，新的一天就在輝煌的燈火之中啟程。北風夾著冷雨卷入街巷，面包店的老板娘好心地招呼我們停留，我們便坐在屋檐下端詳對面風格迥異的雕像和在雕像頭頂威嚴挺立的海鷗。磚紅色的市政廳矗立在街道另一端，這里有一間晦暗的展廳，數以萬計的熒光棒簇擁在一起，點亮一些盡力在殘酷黑暗歷史中播撒光芒的面孔。

　　白晝在接近十點時才真正降臨，不過在維京船博物館我們還能繼續探索古老傳說中的黑夜。那些漆黑的夜里，乘著北風破開海面的維京人舉起在人魚油脂里浸泡過的火把，這樣的火把能夠燃燒很久，足以讓他們撥開塞壬的迷霧來到這片峽灣。他們在結冰的淺灘登陸，沿著山坡建造檐角翹起的木屋，從高山開采巨石壘砌起城堡與王座。

　　距離維京船博物館不遠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幢三角型的建筑，這是弗拉姆博物館。中央貫通兩層的大廳停著一艘退役的極地探險船，可供游客自由進入參觀。漫長而昏暗的歷史長夜中，人類的開墾之路往往艱辛而悲壯，所幸這條路上總有文明與科技之光照耀。

　　從博物館離開的時候，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短暫的白晝就快結束了。順著坡道走到海邊，正好能看到一場壯麗的日落。這顆熊熊燃燒了五十億年的恒星正沿著天穹緩緩滑落，噴薄而出的光輝將海水染成一片橘紅。東邊的天際青灰色的薄暮在漫延，很快更深沉的夜色將吞沒這絢麗的光景。不過在夜空深處，在那以光年計的漫漫曠野里，會亮起無數燃燒的燈塔。而這渺小行星的夜空下，也將有燈火，在陌生的路邊在漫長的旅途中在熟悉的家門前在心底的角落在時間的洪流中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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