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跳動的心臟散文
我的領導秦局長是一個成功的男人,他自幼貧寒,憑著不懈的努力,以及對籃球的熱愛,終于被省森工總局看好,把他招入了隊中。在所有隊員中,他的身高是最矮的,也很少能上場去比賽。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別人每天訓練三個小時,他要練六個小時,終于,在一次隊內對抗賽中,他以一記漂亮的扣籃讓全場驚呆!以他的身高,怎么跳起來比二米的大個子都高呢?
就這樣,他打上了主力,慢慢的,他贏得了掌聲和榮譽。后來,他退役了,很多單位都給他提供了比較不錯的工作條件。但他終于沒有留在森工系統,一家政府部門選中了他,并且一路綠燈,讓他成為了一名國家正式干部。
他就是這樣,憑著自己的籃球功底,在單位混得了一席之地。當本地第一幢集中供熱樓蓋起來的時候,他有幸成為了入住領導中的一員,看到當年和他一起退役的隊友,至今還在森工系統單位掙著三百多塊錢工資,他不禁為自己感到慶幸。
后來,他年紀大了,但由于功底深厚,再加上機關內部比賽都是些業余水平,所以他仍然是場上的焦點。那一個轉身,一個盤帶,都讓觀眾報以彩聲。但他打比賽的時候越來越少了,因為他現在已經是一名企業管理人員,經常要到企業檢查。
手中有了實權,企業便把他看得很尊敬,不管大事小情,只要他去了,哪怕是給單位送張通知單,大家也要盡力把他留下來。在那個公款吃喝盛行的年代,他由此結交了當地絕大多數的`企業領導。而本地喝酒看人品的觀念,又使得他每每展現出驚人的酒量,最后主客雙方,盡興帶醉而散。
據說他很少在酒場喝多過,有一次居然喝了2斤8兩燒酒,這么多60度的燒酒,能把普通人醉死。但他沒事,他的身體素質,保證了他在酒桌上的輝煌。
以后,單位看到他的交往廣,于是很多事情,都讓他跑外。這樣他的朋友越來越多,一年四季中,回家吃飯的日子,扳著指頭也能數得過來。再以后,單位按照國家的政策,分成了兩個單位,他因此提升為股長,這下子交際更多。甚至上級領導來的時候,他也要忝居末席,局長原來比他還能喝,結果落了一身毛病,所以這個時候,他當仁不讓,沖在了最關鍵的陣地上。
一年、兩年,他感覺酒量似乎不如從前,但他相信自己的身體,至少還能喝個十年二十年。他不能停下來,他要努力往前奔一奔,和上級領導認識久了,使他的事業更加順利。43歲那年,他被提升為副局長,同年,他通過關系,買到了幾間交通要道上的房子,當了門市房,光一年的租金,就足以許多老百姓拼上許多年。
這一年的春節,70歲的老母親,看著兒子倍感驕傲,她愛憐的說:“以后少喝點酒,年紀也不小了。”他應著,雖然自己感覺很成功,但對父母的孝心,并沒有因為功成名就而有絲毫減少。
兩年以后,兒子考上大學了,他這個時候,突然感覺到有些滿足了,這人生,混到這個豐衣足食的地步,應該是個令人羨慕的結局吧。
結果他病了,而且很快結果出來,大家瞞著他,沒有告訴他是食道癌和肝癌。然而,大手術也讓他清楚的知道了,這不是個好病。出院后,他永遠放下了酒杯,也突然在意起自己的生命來。他聽從醫生的囑咐,每天堅持長跑、爬山。雖然越來越瘦,但他對自己有信心,他相信自己的體力,足以說明一切都會好起來。
又一個兩年過去了,他堅持不下去了。這一年的春節,他48歲了,他從醫院的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然后他出院了,他要回家去和母親過最后一個年。
母親幾個月沒見到兒子,看了第一眼就是痛哭失聲:“兒子,你怎么瘦成這樣?”
路上想好的一肚子安慰話,他沒有說出來,哽咽了半天,居然說出了一句:“媽,看來我是送不了你了,我得走在你前面了,你以后多保重吧。”
母親哭得更加傷心,全家人都在哭,沒有人來岔開話題,因為事實,已經清楚的擺在大家面前。
隔壁,鄰居家的小孩子,正在放炮,看著他興奮的又蹦又跳,父母在一旁哈哈大笑。這是一對貧窮的夫妻,每天靠撿垃圾為生,這個春節,他們買了一斤肉,給孩子包頓餃子。口袋里還有幾十塊錢,除了給丈夫買幾斤酒,給本命年的妻子買了一雙紅襪子,又給孩子買了兩掛鞭炮。這個春節,他們口袋里一無所有了,但他們過得可真高興。
他們窮,窮得可憐,但他們健康!
春節過后,他到了最開始工作的單位,看了看那里的老同志和球友,大家陪著他,打完了最后四圈麻將。然后,他又回到了病房里,病情進一步惡化,已經沒有手術的必要了。生病期間,看望的各企業領導,以及上級部門領導絡繹不絕,然而,此時朋友的多寡與領導的關心,都已經不重要了。
彌留之際,他打發走所有醫生和護士,只是緊緊的拽著妻子的手。就這樣,攥了兩天沒有松開。
火化那天,場面非常隆重,墓地也比較有檔次,骨灰盒更是挑了一件最精美的,妻子把一套運動服放在他的身邊,旁邊還放了一只紙扎的籃球。主持人在悲哀的音樂中,念了深沉的悼詞,其中細數他這些年為單位做的貢獻,為家人奉獻的義務,為朋友提供的幫助。是呀,他是做了很多貢獻,也得到了許多,包括該得的,和不該得的。當年在籃球隊的那些人,現在只有他的官位最高,也只有他的房子最大;只有他的資產雄厚,也只有他的名聲響亮;只有他辦事能力強,一呼百應;然而,此時此刻,他唯一能用得著的,僅僅是一顆跳動的心臟。--一顆跳動的心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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