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軟的時光隨筆散文
今年的三月，怎一個“雨”字了得。連綿的細雨，下了半個多月，淋濕了整個江南，也打濕了我敏感的心。雖說，細雨蒙蒙中的踏青，是別有一番浪漫和詩意，但我還是向往陽光明媚的日子。這個周末，天終于放晴了，久違的陽光，讓我的心頓時溫暖了起來。妻坐在沙發上，翻閱著微信，她突然說：“弟嫂去廣東了，媽媽又去吉安帶小孩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開始擔心獨自在家的患有冠心病的老父親來。“去看看爸爸吧”，妻柔聲地說。我點點頭，是啊，我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有回老家了，趁著這好天氣，是該回去看看了。
第二天清晨，我去菜市場，買來了香蕉、豬肉、肉豌豆和其它菜蔬，妻子到向陽食品店，買來了蛋糕。這些，都是父親愛吃的，他平時舍不得買，我們只好代買了，盡管我知道，父親一定又會怪我們亂花錢的。
一切準備停當，我和妻便坐上了回老家的班車。經過約莫半個小時的車程，終于見到了自家老屋前的老樟樹了，樟樹的樹冠，亭亭如蓋，綠意盎然，蓬勃著春天的氣息。可是，老屋的大門緊鎖，我知道，父親應該是去嚴田逢墟了。父親現在有兩個習慣：抽旱煙和逢墟。本來，他是喜歡看書的，戴著老花鏡看書的樣子，特別可愛。但由于年齡大了，加上冠心病的緣故，他便不大看書了。他不抽卷煙，說那個煙味太淡，不過癮，有時候，他將去人家幫忙帶回的卷煙留給我抽。有一次，我從縣城給他買來了兩斤生煙葉，他高興得不得了，每逢客人來，他總要奉上一斗煙，并附上一句：“這是我大兒子買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父親去逢墟，其實也不會買什么東西，他是想到街上去和老熟人們聊聊天，打發孤寂的時光。人老了，真的很無趣。
妻子說，我們去采艾葉吧。說干就干，她從二弟家借來剪刀，又從父親家門口的走廊上拿來一個竹籃子，可惜竹籃底部已經破損嚴重，只剩幾根竹片頑強地托著底。她真有辦法，居然找來了一只舊草帽，往竹籃里一放，不大不小，剛好蓋住了竹籃的底部。我在旁邊哈哈一笑，豎起大拇指，直夸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女人要哄，一點沒錯，她背起竹籃，腳底生風，去江邊州上，采艾草去了。我當然是跟她后面，陪著她了。其實，我是想去江邊洲上采風，看看三印潭、看看泡果山，看看那里的桃紅梨白和金燦燦的油菜花。我和妻，各做各的事，不亦樂乎。
我獨自行走在瀘水河邊，仰望著湛藍的天空，徜徉在油菜花海里，呼吸著家鄉泥土的氣息，愜意極了。一邊欣賞，一邊拍照，不知不覺，我來到了嚴田大橋。我正被橋邊池塘里自由嬉戲的三只鴨吸引住了，忽然耳畔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原來是父親逢墟回來了。我趕緊前去打招呼，問他逢墟買了什么。父親揚揚手里的湖南斗笠，笑著說：“雨下了這么久，買個斗笠戴戴。”接著，他又說我是不是等了好久，早上的一個未接電話是不是你打的，我一一作了回答。
我們回到家里不久，妻子也回來了，她摘了滿滿一籃子艾葉。我們開始挑揀艾葉，父親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邊抽煙，一邊跟我聊天。講的大都是家鄉的逸聞趣事，什么劉達仙的傳說呀，什么八股大伯賣壯丁呀，什么搶親的故事呀，不一而足。特別是三個懶漢的故事，更是有趣。一個叫劉賢德，一個叫劉喜完，還有一個叫劉拐子。劉賢德，好賭成性，家徒四壁，老婆跑了，孤家寡人一個。他天天上江口賭錢，又逢賭必輸，家里養了一頭豬，總是飽一餐餓一餐，為了不至于將豬餓死，他就干脆在街上買幾個包子，權當豬的晚餐，一時間，“賢德養豬，用包子”成為相鄰的笑談。劉喜完，更是懶得出奇，家里種了幾畝田，到了耘田的時候，請人在入水口攪動，這樣看上去，稻田里一片渾濁，就算耘完了。這當然是自欺欺人，到頭來收成自然是大打折扣了，末了只好用蒸酒桶子打谷了，所以大家讀笑他是“蒸酒桶子打谷，冇幾多”。那個劉拐子，懶得連水都懶得挑，常常拿錢叫小孩子幫他去西頭井里挑水，死的時候，家里什么也沒有了，棺材還是隊里出的，真可憐。講起這些來，父親如數家珍，滔滔不絕，以至于妻子悄悄對我說：“爸爸的記性真好，你都比不上。”
艾葉挑揀好了，父親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時間已近中午了，他趕緊起身，要去洗菜、蒸飯，我說我來吧，父親不肯，執意要自己去做。我也沒有再堅持，我知道父親的心意。不過，炒菜他讓我去炒，他燒火，因為他說：“你炒的菜比我炒的好吃！”。
陪伴父親的時光總是那么的短暫，吃完中飯，已經是下午兩點了，我們得回縣城了。父親盡管不舍，但沒有留我，因為他知道，孩子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不能拖后腿。父親站在門口，目送著我們遠去，我們不敢回頭，只是說了一句：“爸爸，有事打電話給我。”走了一會兒，妻子忽然說：“爸爸在叫你。”我仔細一聽，果然是父親在叫我。我一回頭，看見爸爸手里提個袋子正向我們跑來。原來他是要我們帶些家里種的新鮮菜回去，我趕緊擺手示意，父親只好作罷。
看著父親提著袋子，站在馬路邊的情景，我的心底升騰起無限的溫暖。我忽然覺得，今天陪伴在老父親的身邊，是多么溫軟的時光。這時，我想起這樣的一首歌——《你養我長大，我陪你變老》，是的，對父母的深情，不在于給多少錢，不在于多少甜言蜜語，而在于陪伴！是能夠陪著父母慢慢變老，這是人生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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