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天》散文隨筆
十月，桂花飄香。
我細心地撿起桂樹下一粒一粒的桂花，不緊不慢，不急不躁，放在手心里，沁得每條掌紋都是桂花的清香，淡黃的小花朵慢慢積滿我的手掌心，我輕輕攏上了手又松開，讓桂花悄然在我的指間滑落，隨風飄散。
奶奶，你種的那棵桂花樹開花了。
我伸手摸了摸眼角滑落的淚，手指殘留的桂花香氣撩人，一下子迷蒙了我的眼睛，我的思緒，我的心。記憶像重播一樣，一幕一幕在我心頭略過。
記得我小時候吃飯時，奶奶不喜歡在吃飯的時候多講話，她總說“古人云‘食不言，寢不語’”。我不知道為什么奶奶只讀過小學一年級但是懂的“古人云”那么多，可我和弟弟總喜歡在吃飯的時候吱吱喳喳，邊吃邊笑，然后有一次我嗆著了，感覺飯粒跑上了鼻子下不來，嚷嚷著難受。奶奶一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樣子看著我，我那時終于明白了古人為什么說“食不言”了，肯定也是被飯粒嗆鼻子上。( )
那時候爸爸媽媽不在家，我和弟弟都是和奶奶一起住，一起睡。而我們睡前總喜歡嚷著要奶奶給我們講故事，奶奶拗不過我們，她那套“食不言，寢不語”在我們倆面前絲毫不起作用。奶奶知道的故事很多，每次她給我們講故事我們都聽得特別認真，我記得尤其深刻就是蚌妖精的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山下住著一個很窮的男人，雖然窮，可是為人很老實，每天靠上山砍柴到市集賣了賺錢維持生活，一天他在河里撿到一只大河蚌，拿回了家里舍不得吃，放水缸里面養著，從此以后男人每天從市集回來都發現了家里的桌子上放著做好了的飯菜，男人感到奇怪，諸如幾天回來都這樣，然后有一天他提前回到家里從門縫往里偷看，居然發現一個長得清秀美麗的女子在幫他做菜，原來這女子就是河蚌幻化出來的，他們一見鐘情，最后他們成婚生子，生活過得美好幸福......我和弟弟聽了奶奶講的.故事后都深信這個世界上有河蚌精的，她美麗溫柔不會害人。
終于有一天，奶奶也在池塘里給我和弟弟撈了一只河蚌回來，我們高興得手舞足蹈，還用一個瓦煲養了起來，等著哪天我們的河蚌也變成一個美麗賢淑溫柔的女子給我們做菜，可是河蚌每天都在瓦煲里挖泥。奶奶不想我們失望就安慰說“長大了就能成精了。”
奶奶很喜歡種花，她說長壽花特別美，紅紅的一簇簇，開滿了像朵小繡球，然后我看著奶奶把長壽花剪成幾枝，插到花盆里，后來我們從一盆長壽花變成了兩盆。再后來，從兩盆變成了四盆。看著奶奶就像變魔術似的種了越來越多的長壽花，可是她的身體卻越來越差了，她和我一起種下最后兩盆長壽花后就住院了，我每天早上去醫院陪著奶奶，晚上就回家幫奶奶的花澆澆水，長壽花似乎越長越旺盛。
奶奶在醫院躺了差不多一個月，我每天形影不離地陪著她，照顧她。那天，奶奶在護工和我的攙扶下走到洗手間洗了一次頭，由于護士說風筒壞了，我只好用扇子幫她扇干頭發，然后我還給奶奶扎了條小辮子，這是我第一次給奶奶梳頭，紅紅的梳子從她黑白的頭發劃過，特別顯眼，以前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幫奶奶梳理頭發。
后來，奶奶身體越來越差，也越來越難下咽了，要一口飯一口湯地拌著給她吃，她像個小孩子似的靠著床背認真地咀嚼著每一口飯，我心酸地看著以前能下田種菜的奶奶現在卻要別人一勺一勺地喂著吃飯，心像被什么撕裂一樣疼，可我還是笑著問奶奶“奶奶，我小的時候你也是這樣一口一口地勺給我吃嗎？”奶奶看著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有我這么安分地吃飯就好了。”我嘴上苦笑，原來我小時候這么難伺候啊。
每天陪著奶奶在醫院度過的日子是很枯燥的，她每天要輸藥水，有時候四瓶，有時候五瓶。有時候輸到中午，有時候輸到下午，很多時間她都是在睡覺，醒來也是看著藥水一滴一滴輸進她的血管。偶爾我會跟她說說話，可很多時候她都不想搭話，我知道是病痛折磨著她。
家里的千日紅開花了，我用手機拍下來，到了醫院給奶奶看，我說“奶奶，你還記得你種的千日紅嗎？你入院前它們還是小苗，轉眼就開花了，好看嗎？”奶奶看了看屏幕，有點驚訝“好看，這么快開花了？”我點頭如搗蒜。“是啊，那你快快出院吧！回家看你的花。”她似乎是點了點頭，然后我笑得特別甜。
奶奶終究是沒能看一眼她的花了，她走了。她在醫院度過了她人生最后的一個月。
那是七月的天空，特別藍，特別扎眼。可是那幾天都在下雨，我幾乎要以為我會碎成一灘泥，讓雨水沖刷，讓我消散。
可是我看到了門口那成片的花，菊花是奶奶種的，她種的菊花花苞特別多；桂花也是奶奶種的，她總是嘆息桂花怎么從來不開花；千日紅也是奶奶種的，還有茶花，已經打著花苞了，龍吐珠也開得特別繁......我還能想象得到：來年春天，長壽花成片成片地滿開著，鋪天蓋地的紅色長壽花和門前的對聯鞭炮相輝映，奶奶看著她的花，笑得很滿足。想到這里畫面突然迸裂，我的心里難過得天昏地暗。
如今已是人間十月天，桂花零星地掛在枝頭，雖然不繁，我卻深深震撼，它居然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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