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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典散文本能自己在生長
啾啾躺在小床上,小床上方懸掛著一件玩具,叫音樂床掛。那是拴在發(fā)條盒下的一個塑料圓架,周圍垂著四只色彩不同的布小豬,擰緊了發(fā)條,會一邊奏樂一邊旋轉(zhuǎn)。她久久地盯著這個玩具,聽它奏樂,看它旋轉(zhuǎn),不停地舞動小手小腳,不時爆發(fā)出一聲歡呼。有時候,她舞動得格外歡,把蓋在身上的小被子踢得老遠。
從出生后第二周開始,啾啾就喜歡舞動小手小腳。舞動小手小腳,這是嬰兒最初的運動,是小身體里飽脹的生命力的自我享受。這生命力似乎還沒有目標(biāo),自由地?fù)]灑,宛若陽光下飛濺的噴泉和浪花。然后,漸漸地,嬰兒身體里的能量朝某一個確定的方向凝聚,呈現(xiàn)為肢體的某一種能力了。
最早顯示出力量和靈巧的是兩只小腳丫。滿月那一天,洗澡時,啾啾忽然用兩只小腳丫撐住盆沿,小身子朝上挺了好幾下。有了第一次,她就經(jīng)常施展這個本領(lǐng)了,躺在童車?yán)铮部偸怯媚_撐住童車的邊緣。她的腿勁在增長,一周后,把她俯放在床上,她側(cè)著小腦袋,兩條小腿使勁撐,居然能朝前移動一小截了。
每次給啾啾洗澡,我都用手指堵住她的耳朵,以防止水進入,她顯然不喜歡這個感覺,但只好忍著。滿月后第二天,當(dāng)我仍這樣做時,她不斷地抬起兩只小手,試圖撥開我的手,這意圖十分明確。小手能力的顯著增長是在第三個月,這時候,她對自己的小手突然發(fā)生了異乎尋常的興趣,老在吮吸它,玩它,兩只小手互相觸摸,實際上是在探索和鍛煉身體上這個最聰明的運動器官。作為成果之一,她會伸手夠物和抓物了。
從第三個月開始,小脖子也能挺直了,小身體越來越硬朗了。我們抱她時,她喜歡豎著身體,小手攀在我們肩上,朝四周東看西看。能夠挺直和轉(zhuǎn)動脖子,這是重大的進步,她的視野開闊了,可以調(diào)節(jié)自己的視線和跟蹤觀看的目標(biāo)了。
運動能力提高后,發(fā)生了一個變化,她不愿意你老抱著她了。許多時候,你抱著她,她不安,把她放到床上,她反而愉快。在床上,她的肢體是自由的,不像在大人懷里那樣被禁錮著。她暫時還不會翻身,但會仰躺著挪動整個身體,挪往我們向她發(fā)出呼喚的方向。
在人類早期進化中,用腳直立行走和手的靈巧操作是兩個標(biāo)志性成就,這兩種能力互相促進,同步發(fā)展。在嬰兒的生長中,我們可以看到這個過程的一個縮影。
從半歲開始,嬰兒的腳和手的動作異常地活躍了起來。啾啾是在快到一歲時學(xué)會走路的,但是,從半歲開始,她就表現(xiàn)出了對走路的極大興趣。常常是抱著她,她不滿地嚷嚷起來了,小身子在你的懷里使勁掙扎。把她放到地上,她就安靜了,兩條小腿馬上交替地朝前邁,還時常低頭去看自己的腳。我們從未有意要教她走路,完全是她自己突然表現(xiàn)出來的興趣提醒了我們,使我們知道一種新的需要和能力正在她身上生長。只需扶著她,絲毫不必用力,的確是她自己在邁步,兩條小腿邁得那個歡哪,幾乎是一路小跑,而且樂此不疲,走了一趟又一趟。按照一般規(guī)律,孩子首先會爬行,然后才會走路。啾啾不是這樣,她始終不會爬,省掉了這個環(huán)節(jié)。可是她有絕招,仰臥在床上,她能極其靈活地靠腳和身體的配合后退,退向她想去的任何一個地方。
也是從半歲開始,她的小手變得既好動又靈巧了。有一陣子,這個乖女孩似乎變得極不安分,見東西就抓,抓到了就扔。讓她坐在餐桌旁是災(zāi)難,她會伸手亂抓碗碟,把飯菜撒一桌。給她喂食,她也會突然舉手把小碗打翻在地。其實,她只是在試驗自己的本領(lǐng),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破壞比建設(shè)容易,她還不會建設(shè),就通過破壞來改變事物,獲得成就感。然后,她有了建設(shè)性的行動。比如說,喂奶時,她會一把奪過奶瓶,自己捧著塞進了嘴里。在飯桌上,她會奪過媽媽的筷子朝菜碗里戳,試圖給媽媽夾菜,會從餐桌上小心翼翼地?fù)炱鹨粋飯粒或一點兒番茄皮,熱心地朝我嘴里送,算是喂我。她做這些事時充滿自豪感,得到的當(dāng)然是我們的夸獎。
在這同時,對玩具的興趣大增。洗澡時,那些放在澡盆里的小玩具,過去視而不見,現(xiàn)在一件件玩?zhèn)遍。把她放進學(xué)步車?yán)铮胝景胱谧簧希厍坝行∽乐危p手自由了,立刻全神貫注地玩掛在橫桿上的玩具,誰也不理了。手里握著銅鈴,就使勁搖。那架小電子琴,她以前只是亂敲,現(xiàn)在會文雅地按鍵了,還常常探身去拍打離得較遠的各種模擬樂器的琴鍵,欣賞不同的`效果。
嬰兒是善于學(xué)習(xí)的。下面是啾啾半歲時我捕捉到的若干小鏡頭。
我抱她站在玩具床掛前,她伸出一只手去抓懸掛著的布小豬,布小豬立即滑走了。她把右手也伸了出來,用雙手去捧,終于把布小豬抓住了。有了這么一次,以后她就總是雙手合作來抓這個玩具。
她和媽媽在大床上,她坐在媽媽懷里,用手去捉那只吊著的紅皮球。紅皮球富有彈性,被她的手一次次彈走,她便一次次去捉。小東西非常執(zhí)著,瞪大眼睛,表情十分急切,動作越來越快,真是不屈不撓。我們都笑了,可是她不笑,一直嚴(yán)肅地努力著。我把球穩(wěn)住,她改變了方法,用雙手從兩邊去捧,終于把球捧住了。她立即開了竅,一次次重復(fù),都是慢慢地伸出雙手去捧,每次都成功。
她手里拿著一小塊餅,但吃不著,因為餅的上端完全埋在手心里了。她把餅放到桌子上,重新抓握,可是情況沒有好多少,她仍然吃不著。她再一次把餅放下和拿起,這一回成功了,餅的上端露了出來,于是她開始啃食。
觀察這么小的孩子如何動腦筋克服困難,獲得經(jīng)驗,真是有趣的事。
育嬰書會告訴你,嬰兒到第幾個月,應(yīng)該添加什么種類的食物。我們無須查育嬰書,是啾啾自己告訴我們的。
她一直吃母乳輔以奶粉,我們不覺得她還有別的需要。第四個月初,出現(xiàn)了一個新動向。我們吃飯時,無論在吃什么,她都專注地盯著我們手中的食物,盯著我們朝嘴里送。她的稚氣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射出的眼光幾乎是悲傷的。她盯著我們正在咀嚼的嘴,她的小嘴也作咀嚼狀,像螃蟹一樣吐出泡泡。
我不禁笑了,同時意識到,她對食物有了更豐富多樣的要求。我把一塊窩窩頭放到她嘴邊,她立刻津津有味地用沒有牙齒的牙齦啃,留下幾個印痕。我們便讓她試吃不同的食物,她愛吃豆腐、魚肉、香蕉等,不喜歡米糊,基本上拒絕各種嬰兒配方糊。
其實她最饞的是大人嘴邊的食物。我吃花生,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放花生的碟子,盯著從碟子里取花生的我的手,口水直流。媽媽從瓶里倒可樂喝,她的視線由瓶子到杯子,始終盯著那暗紅色的液體。奶奶吃橙子,她也盯著看,不見有給她吃的意思,突然大哭起來。
一次在姑姑家,大家吃飯,她在地上玩,突然使勁敲玩具,大喊大叫,原來是抗議我們把她排除在外。我把她抱到餐桌旁,喂她吃面條,她吃得那樣高興。她是重在參與哪,渴望參加到我們的生活中來。
早晨,啾啾醒來,我把她抱起來,給她把尿把屎。一定的,她立即排出了一泡長長的尿,接著拉出了一小堆屎。每天早晨,她就這樣好像有意識地等著這個時刻,決不提前把屎尿拉在床上。這是剛半歲的啾啾,她自己就養(yǎng)成了這個好習(xí)慣。白天,她也很少尿濕褲子,有了尿,就尖聲叫喚,讓大人把她。
從八個月起,她基本不用把了,自己坐在尿盆上尿。起因似乎是偶然的,媽媽買了一只新尿盆,同時也是玩具,形象是一只鴨子,拿回家后,讓她坐在上面玩,沒想到她真往里面撒了一泡尿。后來,估摸該尿的時候讓她坐上去,都比較靈。相當(dāng)一段時間以來,她拒絕把尿,現(xiàn)在有了解釋:她要自力更生呀。小東西又一次領(lǐng)我們向前走。
我嘮叨小屁孩的這些小屁事,你們煩了吧?如果你們是父母,也有過養(yǎng)育小屁孩的經(jīng)歷,我相信你們會對我的觀察有共鳴和感興趣的。在剛迎來一個小生命的時候,做父母的難免有手足無措之感,嬰兒的小身體這么纖弱,自己這么缺乏經(jīng)驗,真不知如何走育嬰的每一步。可是,一步步走下來了,便會發(fā)現(xiàn),其實帶孩子沒有多難。在新生兒的小身體里,大自然已經(jīng)寫好了生長的密碼,規(guī)定好了人的每一種基本能力的生長的時間和次序。聰明的大自然做了最主要的工作,父母的聰明只在于當(dāng)好大自然的助手,本能自己在生長,我們只須細(xì)心觀察和用心配合就可以了。
有一次,紅對我說:“再有一個孩子,我還是不知道怎么帶,因為啾啾好像自己就長大了。”我說:“不用你知道怎么帶,因為這個新來的孩子也會自己就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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