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回憶的美文：苦難是一筆財富
《苦難是一筆財富》是作者石上清泉回憶以前經歷過的事情所寫的一篇文章，因為家里貧困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下面我們就和作者一起來回憶吧!
80年代初，在農村生活的人們，又有多少是富足的呢?
在我的記憶中，我家尤其的貧困。我親眼看著父母沒日沒夜地在田地里勞作，只能換回全家六口人微薄的口糧。我甚至不敢多吃一塊糠餅，一個紅薯……想要花錢，就更別提了。母親經常說起一件事。我六歲時，隨父親到縣城趕集，來回步行15公里的路程，硬是沒吃一粒米，沒喝一口水，就這樣干巴巴地去了一次縣城。母親常數落父親：你呀，孩子跟著去，還不是為了那張小嘴嗎?說著，竟掉下了眼淚。其實，父親是舍不得花那幾個可憐的錢吶!
我不想給家中增加任何的負擔，甚至生怕自己也是多余的，所以，只要一有空，我就會去割草，賣到牧場里，一斤只有幾厘錢。那時我七八歲，背一捆草，竟也能背二三十斤，換回幾分錢，高高興興地回家，交到母親手上。這樣，我吃飯時，覺得吃得特別香，特別得理直氣壯。
上學后，每當學校要學費的日子，是我最難熬的時候。兩到三塊錢的學費，要借好幾家，才能湊夠。我在家中忐忑不安的等著去外面借錢的母親，若是聽著步履沉重的回來了，我的心就立馬揪緊了。若是哪回母親腳步輕快，甚至哼幾聲小曲，我長長舒口氣，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我知道，我又可以繼續上學了。
就這樣，終于我快上完初中了，這時，有人在我們村招臨時工人，去山西太原干活，哥哥沒有猶豫，要去。我說，我也要去，就把書包往墻上一掛，跟著哥哥就出來了。
15歲的我坐在長途汽車上，心中一片茫然，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不知道我的人生目標在何方，只知道，有哥哥在，我就不會有危險。
汽車的車輪在飛快地轉著，我的思緒也在跟著旋轉翻騰：想著那極力挽留我上學的老師，想著疲憊的在田間勞作的母親，想著空有一肚文化，卻無力改變家中境遇的父親……想著想著，我竟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子一個猛顛，我一激靈就站了起來，心咚咚地跳著，瞧著窗外陌生的景物，再看看車子上正在打盹的哥哥和其他人，我的心才放了下來。
車子顛簸行駛了一天，終于在晚上的時候，進入了太原市區。
市里剛下過雨，路面被雨水打濕了，經路燈和來往的車輛一照，如同一面鏡子，反射著色彩斑斕的光影。
我吃驚于這街上的路燈，那么多，那么亮，這使我想起家中那一盞煤油燈來，那是多么可憐的一點點光明啊!就這樣，父母親也是不舍得讓它多亮會兒，一有月亮的夜晚，便會吹熄了燈，一家人走到大門外的石條上，就著月亮的光輝，吃飯，談天。
在農村，家家都如此，就連我們村的大隊支書，不也是這樣嗎?誰知道，外面的世界竟是如此輝煌，以至于，這樣一種“強烈”的對比，竟使我終身難以忘記。
車子左拐右轉，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兒，我們來到了一個工廠。這里是一家鋼鐵加工廠，車間的高度有十幾米，里面散放著很多巨大的.鋼錠子，有的直徑比我還高，鐵路軌道直接就鋪進了車間里。然后用車間的大航吊，把鐵塊吊到車子上，鐵錠就運走了。
我們一伙兒十來個人，被包工頭安置到了車間角上的一個小房間里。里面已經搭好了一溜用架板支起的通鋪，靠外邊是個窄窄的通道。各自把各自的行李卷兒打開，鋪在通炕上，一人挨著一人，一人一個顏色，頭朝外，工頭說：在外講究的是平安，頭朝外腳就不蹬空了。
我們的活兒是給十幾米高的車間換頂上的鐵皮瓦。現在我回想起來，我的脊背都還一陣陣發涼，我們幾個人在前面用鉗子、鋸子——除掉老舊鐵皮瓦上的鉚釘，把瓦揭開后，就是一眼望下去，讓人暈眩的十幾米深的放滿鐵錠的大車間。我盡可能的不往下邊兒看，小心的踩著瓦下有鋼梁的地方，不至于讓自己漏下去。
舊瓦由幾個膽大的人抬著，挪到山墻邊兒，看著下面沒人，往下一扔，就像一塊飛毯一樣，舊瓦旋轉著，“啪”的一聲就掉地上了。
小心謹慎地干了兩天，倒也沒事，等第三天就出事了。
在山墻邊兒，有一條不常走人的小毛路，偶有圖方便的人，就從這里的小路穿過去。這一天，在車間頂上干活的幾個人，看著下邊沒人，就隨手把鐵皮瓦扔了下去。
這時，恰好從墻角處轉過來一個女子，那瓦旋轉著，如飛鏢般，從那女子的額頭劃過……萬幸的是，并無生命危險，只是在額頭眉毛上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拿后來那女子的話說：好了也是一塊疤。
也許是工廠的領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不讓扔瓦了，改由用繩子往下遞，同時，也給我們每人發了一條安全帶。我納悶，這光禿禿的屋頂，安全帶往哪兒拴啊，拴上了，又怎么走動啊，我的這個疑問，沒有人給解釋，結果，第二天后，就再也不用解釋了。
那天晚上，我和哥哥及工友們吃過了飯，帶著極度緊張后疲憊的身體進入了夢鄉，正酣睡著，忽然被大聲的吆喝聲驚醒了：“都起來!收拾東西，快點兒搬走!”原來是保安在驅趕我們，我揉著酸痛的雙眼，恐懼地努力想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終于知道了，原來是工頭接了一個他根本不該接的活兒，沒有高空作業證，也沒有工作經驗，就敢讓工人在十幾米高的瓦片兒上行走，那鐵皮瓦根本連一毫米的厚度都沒有呢!
現在，想一想，我該慶幸那次深夜的驅離吧。
讓我忘不了的，還有其中的一個瘦個子保安，在他們隊長那兇神惡煞般的吼聲中，那位保安單薄的身影一直在默默的注視著我。我在床鋪上手忙腳亂地卷著自己的鋪蓋卷兒，又往包中塞自己的衣服，忽然，他拍了我一下，說：“你等一下。”轉身走了，不到一分鐘，他跑了進來，手中多了幾個饅頭，一盒火柴，一個半截的蠟燭，他把手捧的東西一股腦全塞進了我的包中，用無限憐憫的聲音說：“餓了就吃一口。”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又轉過身，用命令的口氣對站在我身邊的哥哥說：“你把他看護好。”我知道，一臉稚氣的我，引起了他的同情和愛憐，他只能用他所能想到的所有辦法來幫助我。我當時并不覺得自己可憐，我有哥哥，心里什么也不怕，可他卻不知道這個秘密，又囑咐了好幾個其他的人。
他的善良的舉動，使我覺得猶如在冰冷的寒風中披上了一件御寒的風衣，又如在漆黑的暗夜中找到了一盞閃著亮光的燈火，在這近似于逃難的時刻，我竟然沒有害怕，甚至還涌起了些許的暖意。
在保安隊長驅趕的吼聲中，在那個瘦個子保安目光的注視下，我和工友們，背著行李，毫無目的地踏進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后來，我們沒有回家，而是輾轉了一夜，找到了一個老鄉的工地，在那兒干起了蓋樓房的工程。再后來我又去了一家鐵廠工作了幾年，之后便參軍了。
對于當年十幾歲的我來說，打工的生涯是痛苦的，我的手心磨出了血泡，變成了繭子，手背崩裂開了血口，鉆心的疼痛，我被鐵絲穿過，釘子扎過，被電擊過，被磚塊砸過，甚至被幾千度高溫噴濺的鐵水燒過，但我的內心卻是快樂的，當我推不動工地的小推車時，總有一雙大手從后面伸來……當我被燒傷躺在床上時，總有人把飯菜端到我跟前，當我一個人供應不過幾個匠人的灰料時，他們會從架板上跳下來，自己動手往灰斗里扔幾鍬。……
當我帶著倦意，在工友們粗野的笑話聲中入睡時，總是感覺那么踏實，一如那夜，那個瘦個子保安關切的目光——在那段艱難的時光里，如一豆燈火照耀著我，讓我感到塵世的溫暖……
那段辛酸的經歷，現在想想，反而成了我一生最寶貴的財富、最珍貴的回憶……
石上清泉 實名劉建舟。林州市作協會員、林州市書協會員。行伍出生，曾參加98年抗洪，早期作品刊于駐地報刊及在當地電視臺播出。
【本文作者：石上清泉。(公眾號：芝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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