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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景朱湘
原文:
我心愛的雨景也多著呀:
春夜夢回時窗前的淅瀝;
急雨點打上蕉葉的聲音;
霧一般拂著人臉的雨絲;
從電光中潑下來的雷雨——
但將雨時的天我最愛了。
它雖然是灰色的卻透明,它蘊著一種無聲的期待。
并且從云氣中,不知哪里,飄來了一聲清脆的鳥啼。
賞析:
陳夢家在《新月詩選》序中說,“朱湘詩,也是經(jīng)過刻苦磨煉的”,“《雨景》一首在陰晦中啟示著他的意義。”《雨景》不僅被入選,且得到稱贊,可見這首短詩在詩人陳夢家眼中的價值了。
陳夢家的一句贊語實在朦朧,令人難解。可是它的好處也在這里。朦朧的贊語正好與朱湘《雨景》的朦朧情調(diào)相和諧。《雨景》是情與景高度融合的一首美麗的詩篇,它在短短的篇幅中啟示著深雋的意味。
全詩共十行,總體上都是以一種快樂的調(diào)子寫“心愛的雨景”的種種情態(tài)。從第二行至第五行的四行詩,每一句都描繪了一種美的“雨景”,詩人把四種雨景寫得都與作者感情緊密聯(lián)系起來,使你讀時感到,句句寫雨景,又句句寫人情:春夜夢醒時聽見窗前細雨的淅瀝,使人溫暖,也引人遐思;夏天急驟的雨點打在芭蕉葉上的聲音,給人快慰,也催人奮起;那拂人臉龐的霧一樣的雨絲有溫柔而纏綿的情意,而電光中潑下來的雷雨就叫人震悚,也激發(fā)人們產(chǎn)生一種心理的快感。詩人懂得移情于景、情景交融的美學情趣。他以這種情趣捕捉了這種種雨景、實際上也在這雨景中暗示了種種人生的經(jīng)驗,種種內(nèi)心的情態(tài)。愛這雨景者才真正是生活的理解者與品嘗者。太單調(diào)了,人生又有什么豐富的快樂可言呢?
然而,這四種雨景描寫還是這首小詩的鋪墊。詩人對生活美和自然美有廣泛的興味和追求。他寫了現(xiàn)實生活中已經(jīng)呈現(xiàn)的美,這千姿百態(tài)的自然美也象征了豐富多彩的生活美;同時,詩人更喜歡那期待中美好的一切。他將筆調(diào)一轉(zhuǎn),便引贊美的歌喉到了另一番境界:他“最愛”的還是那將雨未雨的“天”,因為那里雖然是灰色的卻又是那樣給自己一種“透明”的感覺,而且在這灰色而透明的氛圍中,還“蘊著一種無聲的期待”,寂靜的云氣中又會飄來一聲“清脆的鳥啼”。這情景是多么令人神往而深思!自然美和人情美在作者的筆下融成了一片詩情美。
詩人也是懂得人們審美心理的。對于現(xiàn)實生活中習以為常的“雨景”所象征的美好的一切,人們固然充滿了欣喜和熱愛,更重要的,一種普遍存在的趨新心理,又使人們不滿足于已實現(xiàn)的一切,而在未知的期待中獲得更大的美的享受與滿足。那一種“無聲的期待”中給人們多少遼遠遐想的時間和空間!詩人在清貧中生活,他對生活美和感情美的期待感十分強烈。這里聽到詩人追求人生無限的愿望,對于一切美的追求者,確實在陰晦中“啟示”著無限的人生意義。為了這期待美的實現(xiàn),每個人都有畢生求索的必要。
這首詩在朱湘詩中是挺拔獨秀的。他沒有如慣常地注意韻腳的整齊,而是采用無韻的自由體式,字數(shù)大體整齊而不押韻,更顯得聲隨情轉(zhuǎn),瀟灑自如。詩中注意了意境的創(chuàng)造,四種雨景似四幅印象派的小品,又在其中注入了中國傳統(tǒng)詩歌的意境,“春雨夢回時窗前的淅瀝,急雨點打上蕉葉的聲音”,都勾起人們深潛于心中的對古代詩詞中意境的聯(lián)想和呼喚。而全詩最后兩行,更得之于“鳥鳴山更幽”的啟示,在最寧靜的氛圍中寫出了最清脆的聲音,這聲音,使人得到了一種生氣,一種美感,一種在期待中出乎意料地獲得的滿足。色調(diào)的搭配,動靜的協(xié)調(diào),都表現(xiàn)了詩人藝術錘煉的匠心,而這匠心又不露一絲斧鑿的痕跡。末尾的兩行神來之筆,似信手拈來,卻蘊藏著多少詩人藝術創(chuàng)造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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